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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莺语惊残梦

发表时间: 2024-05-25
“姑娘?

姑娘在想些什么?”

如莺啼般婉转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了回来,原来是莺儿笑意盈盈地回来了。

此刻我心里还满是对那些人的忿郁不平,莺儿的一声呼唤,倒令我不解,只听她小声提醒我道:“这是北静王爷。”

我闻言蓦然向前看去,这才发觉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年。

他处在众人中间,却与众不同,双眸散发着如清辉般皎洁幽静的光芒,目光淡然而带着冰冷,流泄出如水般的清雅,骨子里透露的清冷,似乎将他远远隔绝在尘世之外。

素白色的襟摆上绣着银波流动的花纹,他的衣裳漂亮,他生得也极其漂亮,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似乎是在看我,但我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眼底毫无温度,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他给我的感觉竟是如此的亲近,就像己经相伴了多年。

我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一如往常般满面堆笑地向面前的人屈膝行礼,莞尔道:“臣女见过北静王爷。”

良久,他才细细看我,倏忽笑了。

刹那间,春花恍若都失去了三分色彩,我有一瞬的愣怔,刚欲说话,他突然俯在我耳畔轻轻道:“薛小娘子可知……现在应是什么朝代吗?”

我自信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悄然划过茫然的神色,闻言我只得道:“王爷问的问题,未免也太奇怪了,臣女可听不明白。”

北静王兀自笑了笑,并未解释,然而他的笑,让我感到如坠冰窟般的寒冷。

一阵莫名的嗡鸣声,似是梦中的回音,影影绰绰,感受到一切不真实的场景,与脑海中时隐时现的声音,似乎都在此时重叠到了一起。

连他离开了我也没有察觉到。

莺儿关切道:“姑娘怎么了?”

我突然眼前一恍惚,几乎没站稳,莺儿忙扶住我,焦急道:“姑娘没事吧!”

她的脸上浮现着担忧。

我微微摇头,只觉心口闷热,像是在灼烧一般,莺儿见了,忙从身边荷包里带的冷香丸掏了一丸出来。

我咽下后,才觉得好了些,只是他的模样,我竟有些忘了,好生奇怪。

我再看满目琳琅的宴席,不见北静王的踪影,却偶然发现娘亲正在宾客席间陪一位老夫人说话,老夫人高踞榻上,斜靠着紫檀凭几。

她的旁边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生的清眉秀目,粉面朱唇,穿扮的紫衣玄冠,绣带朱履。

我认得他,他是贾家大少爷贾珠,几年前和李家幺女李宫裁喜结良缘。

眼见那位老夫人穿着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一颗翠玉的银鼠皮昭君套,身材富态,面容慈祥,她的两鬓己有些斑白,这是岁月的痕迹,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雷厉风行。

娘亲则身穿蜜合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裙子上点缀着葱绿与绯红,发上并无戴贵重的饰物,她的神情柔和,清丽端庄,她们笑着不知在谈些什么。

隔着很远,我拖动站的几乎有些麻木的腿,莺儿扶着我,也不问原因。

及近些,只听娘亲笑道:“一向没到府里,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

贾老太太故作严肃道:“你也是,我每每带信捎书要接你们来,怎么六七年也不到我们府上坐坐,你就是不念着我,怎么也不念着你姐姐,为何不带着哥儿姐儿去我那里住几个月。”

我走向前依礼给贾老夫人、珠大哥行了礼,贾老夫人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忙道:“这就是宝姑娘吧!”

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真真出落得跟个天仙似的!”

随即贾老太太叹了口气,似是叹惋道:“可惜我家宝玉病了没来,见不到这般神仙似的姐姐了。”

娘亲抿着嘴笑说贾老夫人言重了,贾老夫人慈爱地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她抚摸着我穿着的鹤氅,面料轻薄,却很暖和。

玫红的茧绸面子上用金线绣出牡丹纹样,边缘则用黑线勾勒云纹,金与黑的搭配,无疑高级又美丽。

“该穿红的,红色衬你,好看。”

老夫人口里连连赞叹着,我只谦恭的做出温雅从容的笑,端出平日里娘亲所教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恭敬地回她,倒惹得这老夫人首夸我含蓄稳重。

她转而继续同我娘亲说话,聊些家常琐事,突然开口问:“姨太太,你们家那丸药可还有没有?”

娘亲听着大有深意,心里己有了结果,可史太君尚未明说,自己也不好拟定,忙问道:“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丸药?”

史太君面色凝肃,沉吟片刻,勉强笑道:“就是珠儿上回大病一场,我们都以为他不中用了,可巧你们老爷偶于海岛深山觅得了灵芝,揉成药丸,用姜汤服了,立即见效好了,你姐姐后来又有了宝玉,这几天宝玉也不见得好,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还发了高烧,梦里只说些胡话。”

我心乱如麻,也没听清楚她们说些什么,只当娘亲和老太太在叙家常,我抬眼望向远方,不自觉的寻找着北静王的身影,想问清楚他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他的模样,我记不大清了,我只望见一个人,他也在静静地看我,待要迎上去,又不好去的,生怕认错了人。

对视上的第一眼,他冲我笑了,我抿了抿唇,忙收回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影……还未等我细看,不知怎的贾老夫人提到了我的金锁,她的话一时吸引了我的注意。

接着只听她说她有个含玉而生的孙子,小名叫宝玉,比我小两岁,生的那是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一等一的俊俏。

“比起他怎么样?”

娘亲笑着指贾珠。

“是更俊些。”

“老太太、姨太太,你们说这些也得顾忌着我些,我还在旁边呢。”

贾珠摆了摆手。

几人笑了一回,贾老太太又说,宝玉落地时口中含了块宝玉。

“宝玉含了块宝玉?”

我嗤了一声。

真真有意思。

那块宝玉,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天生镌着“通灵宝玉”西字,其性质内阳外阴,其形体光白温润,天生有眼可穿,背后又镌着一句佳谶,正与金锁上的话是一对。

贾老夫人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向娘亲笑道:“你不知道,是我平常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我虔心,要再给我个孙子。

原来我只有珠儿一个孙子,又来了个极聪明伶俐的孙子,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她刚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忙向娘亲问我的八字。

原来当日娘亲随意向众人提了一句那和尚的话,只听说道是:“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

众人都没有在意。

偏贾老夫人一听这金、玉二字,心里便存了三分意思,今又见薛家姑娘生得这么个好模样、好性格,家当根基又极好,这三分也变作七八分了。

贾老太太身边陪侍着的丫头婆子,其中有一个叫鹦哥的贴身丫鬟,思忖了片刻,还是不解,便问道:“老太太这是何意?

好端端的怎么问开薛大姑娘的八字?”

贾老夫人闻言,立刻换了一张脸,她的目光狠狠剜了一眼鹦哥,似是有十分不满,冷冷的不说话,也不理她。

娘亲顿时明白了贾老夫人的意思,大约是要与宝玉求配,想到这,本来还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此时凝在了脸上,又不敢妄自揣测,她忙笑道:“这璎珞本是自家打的,上刻的字是个疯疯癫癫的癞头和尚送来的吉谶,说要錾在金器上。

究竟作不得数,比不得贵家公子是神仙赐福保佑,如宝似玉,生的是个极有福气的。”

贾老夫人一听,眉眼都笑的眯了起来,她又假装严肃道:“何来什么贵家之说,倒显得我们两家生疏了!

这又叫外人怎么看!”

贾老夫人又笑看向我,声音和蔼道:“只我一见了这宝丫头,心内就欢喜,真真是个美人坯子,模样和宝玉甚是相像,却是要更美上几分!

当真这金配玉,从古以来便是佳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