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隆冬十月。
今年这场雪来得早，京城里大雪落了一夜。
路上纷纷是白雪覆盖，行人唯恐脚打滑，摔个西脚朝天。
城东住的都是高官显贵，城北自然是天潢贵胄。
唯有城西城南，一处是平头百姓，一处是低官和富豪商贾。
因着这场大雪，城西城南人烟更是冷清，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唯有那些个放不下家中良田的仍在奔波。
城北自不必说，皇宫门禁森严，也无法得知贵人们在如何度过这寒冷的月份。
只说这城东的高官显贵，在这样的天气，却仍也使人出门采买各种物资，毕竟家大业大，家中张嘴吃饭的也多。
宋瑜所在的林国公府也是其中一家。
宋瑜的娘在林国公府的老太太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事，爹爹在国公爷身边做个小总管。
而她因着年纪小，被分到了林国公夫人院子里做三等丫鬟，被分到洒扫庭院，平日里打扫的也少，毕竟年纪小，也做不得什么事。
临近过年，府里的事也是多了起来。
宋瑜在国公夫人院子里和其他三等丫鬟都是住的大通铺，也因此彼此之间都没什么秘密，情分也还可以，当然除了个别掐尖要强的，比如连翘。
连翘也是三等丫鬟，不过被分到了茶水间，平时院子里来客，都是她去奉茶，露了些脸，也就越发看不起其他人。
这一日，府里的三公子要休学回府，院子里早早的便得了消息。
林三公子是国公夫人所出的第二子，林大公子己经中了进士，跟着国公爷做事，府里都说国公夫人福气好。
生育二子二女，还和国公爷夫妻和睦，让人好生羡慕。
国公夫人孟氏出身也是大家，娘家是靖安侯府，也是家里的嫡次女，端庄大方比之嫡长女还要好。
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只看现在的国公府家财万贯，还源源不断，府里太平清净，可见一斑。
说起靖安侯府，嫡长女嫁与平郡王府，算是成了皇室宗亲。
靖安侯府嫡次女嫁与林国公府，成了国公夫人，靖安侯府两位姻亲都是极其显贵，且不说一边揽着勋贵，一边也靠着皇室，靖安侯府的确是在上京风光无限。
林国公府的国公爷是老太太所出，林二爷是庶子，林三爷是嫡出。
二房在府里向来是小心谨慎，连带着公子小姐也谨小慎微。
林三爷自幼便是宠着长大，因此苦读考科举混功名向来不在他考虑范围，他想的自是快活一世，却也因此耽搁了他的婚事。
哪家的小姐想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自是没有的。
先说林三公子要回府，国公夫人自然是欣喜万分，院子里做事的也没有往日那般的严肃。
主子高兴，做奴婢的才好过。
这是宋瑜娘亲告诉她为奴的第一点。
宋瑜是洒扫庭院的，因着下了雪，院子里有了些积雪，一清早就被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雪娥吩咐扫出一条好走的路，免得主子们因积雪路滑摔着。
跟着宋瑜一起干活的叫迎春，两人早早地洒扫出来一条干净的路，积雪也少了许多。
等做完，两人脸和双手早己冻的通红，宋瑜只觉自己的脚和手都僵了，脸早己麻木。
两人做完也不偷懒，只等雪娥出来验收。
等雪娥见过了才算是能回到屋子，两人的鞋袜早己湿透，哆哆嗦嗦到屋里换了一双鞋袜，两人瞧见正在廊下生炉子的素梅，凑了过去，靠着炉子回了一口气，这才好点。
素梅瞧着二人狼狈的样子，不厚道的笑了。
“我只当你们傻，没想到是真傻，哪里需要等到雪娥来见，自做好了便是，何苦冻的不成人样，果然还是小孩子素梅姐姐说的是，下次记着了”两个小丫头靠在一起瑟缩地说道。
素梅见炉子己经生好，起身吩咐道∶“你们看着这炉子，别让它熄了”两个小丫头连忙点头应“是”。
素梅抿嘴笑了笑，转身进了国公夫人的正房。
宋瑜靠着炉子边上，只觉这冷冷的天气有了一丝温度。
迎春脸烤得有些红扑扑的，格外喜人。
两个小丫头围着炉子，似乎这炉子里有着稀世珍宝。
她们没想到的是，这平日生炉子的活一应都是连翘的，今日怎么会是素梅这等大丫鬟来做？
宋瑜靠着炉子边上出神地想。
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想好了往后，既然出身无法改变，那就顺应。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自己的爹娘都很能干，在府里主子面前都有些体面，生活倒是无忧。
看着炉子里的火红的炭，宋瑜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一抿，朝迎春道∶“待会儿子三公子就到了，咱们也不好在这躲懒，说不定还得端茶递水的……”迎春虽是个单纯的丫头，但也听明白了这话中之意，平日里她们只做着洒扫，宋瑜说的端茶递水自然轮不到她们，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素梅姐姐亲自来生炉子，连翘却不在，这可是她的活。
迎春思及，正准备开口，却听身后素梅温柔的声音响起∶“你们将炉子放到侧间，再烧上点水，待会儿奉两杯碧螺春来”迎春吓了大跳，宋瑜因侧对着房门，抬眼便能看到，她早就见到素梅从房里打帘子出来，也没什么惊讶的。
两人连忙起身福了福。
素梅见迎春这副模样，倒有点好笑。
“得了夫人的吩咐，你们只管去做”两个小丫头又只得向素梅福了福身，赶紧做事去。
素梅见两人离去，脸上的神色由温柔变冷。
有的人安分守己，有的人却狼子野心。
却说素梅进去房里，是向国公夫人孟氏回禀今日午膳的安排。
回禀之前，她碰见了一件事。
回院子的路上，她碰见了本该在院子里当值的连翘。
她站在离院子外不远的小门处，是从外回院子最近的路，当然也可以从花园穿过来走小门回院子，不过一左一右罢了。
连翘那幅模样若是素梅瞧得没错，是在思念心上人，盼望情郎。
且看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穿了最是娇嫩不过的桃粉色，并戴着两支镂空红宝石金簪，耳处的坠子也是透红的玛瑙石。
连翘不过十二岁，比宋瑜她们大了两岁，哪来的情郎？
素梅不得不多想，又抬眼一瞧连翘似乎在这条路上等谁，这条路是通往国公夫人院子，常来国公夫人院子的除却国公爷，府里的公子小姐，还能有谁？
这幅少女怀春，自当是等男子。
素梅眼底彻底冷了下来，原来打着这般心思。
素梅冷眼瞧着，她也并不知道连翘到底意欲何为，只是心中有了揣测。
何况连翘不在院子里当值，跑来这里也算是她们的失职。
素梅又转念一想，若不如趁机看清连翘到底是人是鬼？
她若真这么做了，那么她自然留不得。
若不是，今日之事她烂于心里，回来罚连翘玩忽职守，给个警告。
素梅特意绕了个路，从花园的小门回到了院子里。
素梅心里有着事，便没有第一时间回禀，想着连翘不在当值，这茶水间自然无人看顾。
也就是说宋瑜她们在打扫院子的时候，素梅便开始生炉子。
林三公子回府连口热茶院子里都不备上，岂不叫人笑话？
素梅边想边做事，又看到两个冻的傻乎乎的小丫头，到底心一软。
正好让她们替了连翘的差事，顺带也暖和暖和。
素梅回禀完事情，出来看见两个围着炉子的小丫头，凑那么近也不怕把自己烧了。
素梅觉得好笑又有些欣慰，还是有丫头认真做事。
素梅吩咐她们去烧水沏茶，又何尝不是提拔她们，总比留着个狼子野心的好吧。
宋瑜她们在侧间忙活，自然是不知道素梅的想法。
两个小丫头一个烧水，一个清洗茶杯，有条不紊。
等着水烧开的闲暇，两人凑在一起说话，也不算无趣。
只说这下了雪后的天气，是真的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