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倚清园之时,夜己经很沉了,汤筠推开门,带来风雪一片。
汤轼借着一盏油灯,坐在案前温书。
“公主走了吗哥哥。”
汤筠边说边将大氅脱掉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走了有一会儿了,想来现己到公主府了。”
汤轼回应道。
汤筠被冷得打了一声哆嗦,双手不停的揉搓着跑到汤轼身旁的炭盆下坐着。
“这北凉的天冷得真不像话,看来明日我可真得多穿几件衣裳。”
汤筠哈着气说道。
汤轼有些好笑,说道:“你屋子里若是炭火不够,便过来到我寝居里睡,我去书房将就将就。”
汤筠摆摆手,“罢了罢了,书房里没有炭盆,冬夜里睡下去就跟入了冰窖一样。
我今夜多盖几层被子便是。”
汤筠蹲在地上烤火之时,望见了榻上的一方锦帕,帕上所绣一枝红梅,骄傲艳丽。
这帕子的主人,怕是只有意婉公主一人。
“哥哥,你真的要娶意婉公主吗?”
汤筠望着那方锦帕问道。
汤轼闻言,手上翻阅书卷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说道:“公主聪颖,且对我有心,此等厚恩,我避不过。”
炭盆中火星子炸开,热滚滚的扑在汤筠手心里。
“可是哥哥,你喜欢她吗?”
汤筠问道。
“即便是不喜欢又能如何?
尚公主,是我唯一的选择。”
汤轼带着一分自嘲。
在南齐从未有人关心过他的喜好,万事在汤轼的心中都是利益为先,可如今有一个他尚还不熟悉的妹妹,问着他是否喜欢一个人。
“哥哥,你有退路的。”
汤筠拉住汤轼的手,认真说道。
汤轼内心不免轻笑,汤筠还是被皇帝保护得太好了,或许汤筠怎么也不会知道,尚公主并非是他的无奈之举,而是他拼尽所有之后求得的机遇。
“可那份退路,我不愿用。”
汤轼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他却仿若未觉。
那一退或许可以过完剩下安定的日子,一生无愁,可前半生的家破人亡谁来偿?
母亲深夜的泣泪谁来还?
汤轼放不下,退不了。
冷风刺骨,也刺心。
汤筠走到汤轼身旁,伸手关上了朽重的木门。
寒风呼啦啦的狂啸声,在此一刻戛然而止,居室内变得一片宁静。
汤轼看向身旁的汤筠,一时内心有些复杂。
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他最厌恶的汤氏王朝下的一朵盛开的春花,可他要复仇,这朵春花终究会随着汤氏王朝一起在寒冬里湮没。
“哥哥,我知道父皇不待见你,朝廷不管你。
可是,我是你的妹妹,日后有难处,公主府也可以是你的退路。”
汤筠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骨肉亲情这个在皇室中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却被汤筠珍重的握在手心里。
汤轼并未回应,只略微点了点头,随后不经意间瞥见了汤筠腰间香囊。
“你多时有的这个东西?”
汤轼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儿。
“闻这味儿,像是助眠的。”
汤筠一惊,连忙从汤轼手中抢来,“这是别人给我的,我还得拿着这个换东西呢。”
“等等。”
汤轼将香囊高高举起,借着灯光看着香囊的针脚,说道:“你看这针脚,这怕不是一般人的香囊,这香也是,宫内的内侍是用不起的。”
汤轼一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凝重的告诉汤筠:“阿筠,你是南齐的公主,若是与北凉皇室的人扯上关系,那将很麻烦。”
汤筠仍不舍得抢着香囊,并说道:“他不是北凉皇室的人,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汤轼听后,才将香囊放下,并交给汤筠。
“阿筠,你还是得记住了,对于情爱之事,人与心都不要交出去。”
“哥哥尽说些什么话,我与那人并不相熟。
不和你说了,我得去就寝了。”
说完便气呼呼的往回走。
汤轼目送着她,眼角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去。
………….雪尽,北凉城被厚实的大雪牢牢覆盖住,一片银装素裹。
汤筠哈了哈气,一团白雾给这片宫城蒙上了薄薄的白纱,神秘朦胧。
汤轼起了个大早,走出门外唤了唤汤筠,“阿筠,今日陪我走一趟。”
汤筠见汤轼束发整衣,问道:“今日是有什么朝会吗?
北凉皇帝竟会让我们去?”
汤轼整理着身上大氅粘上的毛说道:“今日南齐来了使臣,北凉帝或许想让我们叙叙旧。”
“我看怕是鸿门宴。”
汤筠说道。
汤轼将怀中的汤婆子递给汤筠,说道:“是不是鸿门宴,这不得自己去看看?
走吧。”
说着便拉着汤筠走了。
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汤轼坐在末端倾酒自酌。
“汤轼,尝尝这秋月白,我新酿的,不知合不合你们南人的胃口。”
一声娇艳的声音在汤轼面前响起。
汤筠抬头一看,眼前女子丹凤狭眼,一双红唇夺目耀眼,给人的感觉就像牡丹芍药,张狂肆意。
那是意婉公主。
汤轼接过公主手中酒杯,细细品味起来,随后微微笑道:“公主酒艺渐长,此酒甘甜清冽,轼很喜欢。”
公主又靠近了些,顺手撑着桌子问道:“只是....喜欢酒吗?”
那狭长的凤眼轻轻一勾,极具魅惑。
这时一声钟鼓乐鸣,舞姬随音起舞,北凉的舞姿张扬放肆,似心有万方天地,汤筠很喜欢。
正宴开始,公主提着酒杯慢慢走回前席,却也不忘一步三回头般挑逗汤轼。
一舞毕,南齐使臣才将到。
最前面的是当朝宰相贺悟逢,金陵贺氏如今的家主。
而身后跟着的一片人,汤筠都不太认识。
幸而,他们也不认识汤筠。
“这一舞毕了,你们南齐的使臣才到,可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坐在前席的雍容男子说道。
男子倚靠在一旁的木枕上,手上拿着一把金丝扇,那是北凉太子刘晔。
这话说得首白又刺人,一时宴上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难言。
这是故意给南齐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