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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强势崛起全文》精彩片段
于缙中沉着脸,道:“周主任,我素来敬重你。但你这次下来搞突击,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带着迟斌去友谊宾馆插手陈余和谢玉符的案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周乔严厉的道:“省纪委负责监督指导北湖省十一个地市,难道新河市是你于书记的独立王国,碰不得,摸不得?”
“新河市不是我的,省纪委也不是某个人的!”
于缙中当惯一把手,气势丝毫不弱于周乔,既然撕破脸,干脆怼了回去,道:“我倒要问问,刚才提出的七条措施,到底是周主任的个人意见?还是省纪委的意见?如果是个人意见,我拒绝执行。如果是省纪委的意见,我亲自去汉州找卢书记汇报……”
说到底,周乔只是省纪委常委,不是排名在前的副书记。
虽然他兼任省委巡视办主任,级别高配为正厅,比其他纪委常委和于缙中都高了一级,但说到底,并不具备绝对的话语权。
于缙中在省里也不是没有后台,真逼急了,大不了摆明车马,大家掰掰手腕,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周乔没有多说什么,打开文件包,拿出一个密封档案袋扔到于缙中的桌子上。
“于书记,你找卢书记之前,还是先看看这份材料吧。有些人身为国家纪检干部,不以身作则,反而心甘情愿的成为商人和腐败分子的围猎对象,涉及金额重大,情况触目惊心……”
于缙中心里一咯噔,浮上某种不祥的预感,打开档案袋,强作镇定的看完材料,脸色大变,身子竟微微的颤抖起来。
周乔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不知过了多久,于缙中站起来,走到旁边的饮水机旁接了杯水,端到周乔跟前,低声下气的道:“周主任,我向您保证,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诬告。当然,或许有两件事确实存在,但也被人牵强附会,整了些莫须有的罪名……”
周乔接过水,小抿一口,脸色和蔼了几分,道:“于书记,要不是组织信得过你,这份材料也不会让你现在看到。稍后你给我写一份自查自纠的报告,我那边做个收尾,此事也就了结了。”
“是是,我过两天就去省城向周主任汇报……”
周乔收回档案袋,笑道:“我等着于书记!至于那七条措施……”
于缙中道:“坚决按照周主任的指示办!我亲自督查,该处理的绝不姑息,该恢复名誉的尽快恢复。还有谢玉符的案子,最多两天,市里能办妥移交,若需协助,还可以派两名工作人员加入……”
“好,于书记事情多,我也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我送送您……”
离开市纪委大院,周乔透过后视镜,能看到于缙中还恭谨的站在门口挥手,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意。
他并非心慈手软,还是那句话,于缙中在省里不是没有后台,要整倒对方,目前掌握的材料远远不够,必须付出更大的精力和更多的时间去调查落实。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陈余落在对方手里,为了帮他善后,只能提前把这些材料拿出来跟于缙中做笔交易。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
猎人围猎的手段有很多种。
事先潜伏,布置陷阱,然后一击毙命,最为常用。
但有时候打草惊蛇,诱使猎物出招,才能顺藤摸瓜,将其一网打尽。
于缙中的性格,周乔做过深入了解。
他暂时服软,只是权宜之计。
等到事情过了,必定会想方设法的补上材料里的那些漏洞,免得受制于周乔,成为省纪委内部博弈的棋子。
周乔等的,就是他补漏洞的机会。
因为整倒于缙中不是目的,他背后站着的那位副书记,才是周乔的真正目的。
……
“你们呢,在哪发财?”
王宇宙看了眼面包车,方山县这种穷地方能拥有一辆机动车代步,就算比不上五十铃豪气,也超过了本地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了。
陈余笑道:“跑销售的,这是单位配的车,靠我们自己哪里买得起?”
说话间乐虎打好绳结,三人各自上车,五十铃猛的发力,面包车拖出泥坑,赶到前头道路,奔驰而去。
锦溪镇作为方山县十五个乡镇之一,经济排行总是倒数几名里蹦跶。
所谓“不娶李楼的妻,不嫁锦溪的汉”,方山的小孩子们天天传唱。
沿途入目皆是低矮的房子,破旧的街道,刚入夜就乌黑的像是老天爷泼了墨,看不到什么灯亮和行人。
到了镇上唯一的一条主干道,王宇宙靠边停下车,跑到面包车驾驶座边,趴在窗口问道:“虎哥,有没有干净点的宾馆推荐?”
乐虎噗嗤笑道:“兄弟,看来你不懂国家级贫困县里著名贫困镇的含金量?这地别说干净的宾馆,就是不干净的也没有。你们要么去老乡家借宿,要么在车里窝一宿……”
王宇宙目瞪口呆,道:“镇政府也没招待所吗?”
见两人微笑不语,他才反应过来。
锦溪镇位置偏僻,没厂矿企业,真要有领导需要招待,大多去了县里,不可能留在这吃糠咽菜。
忍不住吐槽道:“经济这么落后,当初怎么从乡升级成镇的?”
这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了。
八十年代,锦溪有一家国营编织工艺厂,生产的芒、竹、藤、草、麻、木等产品畅销全省。
那时的锦溪先富起来,男女老少出去倍有面子。
只不过没跟上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产业转型,加上前几年发生的各种事,导致编织厂倒闭,还欠了银行许多债务。
至今挂着穷帽子,再也翻不了身。
陈余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是没办法的事。实在不行,我在镇上租了一座院子,还有两个空余房间。你们要不嫌弃,采风期间可以一直住在那。虽然简陋,但干净和安全可以保证……”
王宇宙高兴的道:“那敢情好,我们晏主任出门在外别的不在意,就特别在意卫生问题……”
“小王,不要乱说。”
陈余闻声扭头,惊艳当场。
前世出国后,他自暴自弃,胭脂堆里豪掷千金,品鉴过来自全球各地的不同绝色。
然而眼前的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属于无可挑剔的级别。
身姿高挑,双腿笔直,黑色呢子风衣紧紧包裹下,可以看到曼妙的起伏和盈盈堪握的腰身。
尤其她的神态冷若冰霜,是那么的洁净和神圣,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又忍不住想要狠狠的征服。
王宇宙忙道:“两位,这是我们报社的晏清竹晏主任……”
晏清竹微笑道:“好意心领了,但萍水相逢,不方便叨扰太过。感谢你们帮忙带路,接下来我们自己找落脚地即可,不敢麻烦两位。”
陈余见她笑起来如春华摇曳,眉眼间暗藏着说不出的明艳,暗道这样要命的尤物,大晚上在锦溪镇瞎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难怪最后惹出那样的祸事。
“也好,你们晚上小心,有缘再会!”
陈余淡淡的冲晏清竹点了点头,跟乐虎开车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晏清竹望着面包车只有一边会亮的尾灯,星眸闪过一缕异色。
毕竟很少有男人会放弃今晚这样纠缠的大好机会,瞧他走的坦然,并不是玩弄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倒是跟颇有些不同。
王宇宙张张嘴,想开口叫住陈余,转头看看晏主任的脸色,没敢吱声。
他其实跟晏清竹不太熟,纯粹因为整个报社都知道他是数得着的富二代,平时带同事出去玩开的轻骑兵能够应对方山县出了名的大雨后的烂泥土路。
报社总编好像很巴结晏清竹,特地从广告部点将,让他开私家车护送晏清竹来锦溪采风,单位报销油钱和一应开支。
虽说不明白为什么布置的采风任务赶的这么急,非要冒着雨后的危险去锦溪,但是对这个能够近距离接触都市报号称最美冰山的良机,王宇宙十分兴奋。
出发前的晚上还做了美梦,早上醒来羞耻的换了条新裤子。
自从初中学会拿钱去哄开女人的衣带,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的没出息。
然而王宇宙也不是傻子,晏主任年纪轻轻就能在北湖都市报当上新闻部主任,连总编都巴结,绝不是他可以触碰的层次。
所以并没有幻想着真的能够一亲芳泽,更像是粉丝追星的那种感觉,跟偶像说说话,听听声音,晚上再做做梦,也就知足了。
“主任,那晚上怎么办?要不要我去联系镇政府,请他们安排一下?”
王宇宙说的是平时记者下乡最常用的套路,对付基层部门相当的管用。
一听是省报来的,下面人唯恐出事,谁敢不巴结?
晏清竹摇摇头,道:“你去打听打听,镇上有个叫杨宗伟的人住在哪里,我们今晚去他家借宿,镇政府那边先不要惊动,有需要的话,等明天再联系。”
王宇宙顿时明白晏清竹有备而来,并非单纯的采风,机灵的道:“主任,你在车里眯会,我这就去打听。”
可是,从常务副镇长直接当书记,别说方山县,就是整个新河市也没有先例,概率几乎为零。
刚刚燃烧起来的情绪瞬间冷静下来,此时的陈余在卫紫阳眼里,还是以前那个我行我素、不懂政治、年轻气盛的愣头青。
“陈镇长,别的事太遥远,我觉得还是聊聊当下吧。周丹回去跟我说了,我狠狠教训了她一顿。你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开个条件,只要不过分,我保管给你办的圆圆满满……”
官场中人有时候最容易偏听偏信,君不见多人高官栽在只会变魔术的所谓的神棍手里,可很多时候,想让他们相信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又是千难万难。
陈余知道,空口白话,不可能让紫阳现在就相信他,笑道:“条件很简单,如果过几天,我说的事全部应验,希望卫书记今后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咱们同心同德,不要重演以前几任书记镇长互相较劲的局面,力争在短时间内将锦溪镇的经济搞上去。”
卫紫阳张张嘴,心想我得说点什么,不能任由你吹牛逼。
但卫书记这三个字,听在耳朵里如闻仙乐,浑身轻飘飘的,无论如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等以后再说吧……”
“卫镇长,其实我看你老兄很对脾气,要是不嫌弃,私底下咱们兄弟相称……”
“这……这也等以后再说吧……”
卫紫阳这顿饭吃的浑身不自在,不是陈余掌握了他的死穴后,给了他多大的威胁和压力,而是他能从聊天中感受到陈余似乎真的对他没有恶意,甚至时不时的还表现出某些不合时宜的亲近跟熟络。
呃……
我知道我长得很帅,对女人吸引力极大。
可我没想过还能吸引男人……
有了这层误会,卫紫阳在坐卧不安中熬到了饭局结束,忙不迭的送陈余到面包车边上,婉拒他的同车邀请,道:“我今晚不回镇里,陈镇长路上小心。”
目送面包车远去,他长长出了口气,站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周丹开着红色的富康轿车停在路边。
“谈的咋样?陈余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过分?
他想让我当书记,是挺过分的……
卫紫阳揉揉眉心,疲惫的道:“暂时出不了岔子,陈余对我有所求,不会搞的鱼死网破。但是……”
周丹心里发紧,目不转睛的盯着卫紫阳,道:“嗯?”
“但他这个人吧,好高骛远,满嘴跑火车,我觉得不靠谱,再等等看吧……”
“等等?”
“对,等等,看看事情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你怎么跟陈余吃了顿饭,变的神神叨叨的?能不能说的明白点?”
卫紫阳苦笑,他自己都迷糊了,怎么跟周丹说明白?
陈余当然不是对卫紫阳这位三十多岁的叔圈天菜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主要因为前世里的他,跟卫紫阳还有一段奇妙的故事。
那是他黯然出国之后,没过几年,竟跟出逃的卫紫阳意外重逢。
一个是把人生过的一塌糊涂,沉沦浊世的倒霉蛋,一个是刚当上县长没多久,就被某个大案子波及,最后携款出逃的大贪官。
完全不搭的两人,却在异国他乡,由于锦溪镇这段共同的经历,奇妙的混在了一起。
也是从卫紫阳口中,他得知自己被纪委带走后锦溪乃至方山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
比如他跟周丹的私生子,比如胡正华跟刘丽的情人关系,再比如……很多很多在几年后陆续被揭露被曝光被抓获的隐秘,就这么灌输进了陈余的记忆里。
又过了两个小时,常务副市长傅冬青和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刘吉平抵达锦溪,命令市局全面接管现场,把方山县和锦溪镇的警力排斥到外围,负责警戒看护。
“傅市长,我向您检讨,没有做好工作,导致下面乡镇出现这样的恶性案件……”
傅冬青叹了口气,道:“老池,你来方山有一年多了吧?”
“一年另八个月。”
“我记得,你来方山任职之前,跟黄市长做过约定:一年之内站稳脚跟,两年之内打牢基础,四年任期,争取让方山县经济上一个台阶。是不是?”
池小建低下头,羞愧的道:“我辜负了黄市长的信任……”
傅冬青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方山形势复杂,你的难处,黄市长会理解的,不要压力太大。但话说回来,干工作嘛,哪有不难的?如果简单,黄市长也不会点你的将……”
“是,当初组织上决定由我担任方山县长,全靠黄市长力排众议……”
“现在不说这些了。”
傅冬青扫过远处站着的夏建安,夏建安恭敬的赔着笑脸。
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收回目光,道:“你啊,还是要多想想办法,主动团结其他常委,尽早打开局面为上!”
池小建岂能不明白傅冬青的意思?
可夏建安是县委书记杜藏海一手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干部,把他拉过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傅市长,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多想办法,团结同志……”
傅冬青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什么都得手把手的教,还用的着你当这个县长?
官场里头的门门道道,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得靠自个去悟。
能悟出来多少,决定你的仕途能走多远!
池小建以前在大学教书,属于理论派,书生味太重,放到派系斗争激烈的方山县,很明显力有不逮。
可谁让黄市长欣赏他呢?
招手把夏建安和吴钦叫过来,傅冬青对方山县的治安状况提出严厉批评。
夏建安和吴钦纷纷表态,方山县局会举一反三,制定措施,加强巡逻,坚决杜绝此类案件的再次发生。
当众人以为程序走完的时候,傅冬青突然问道:“胡正华呢?为什么没来?”
几人面面相觑,夏建安刚准备胡正华说两句好话,池小建却不给他机会,皱眉道:“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不上胡县长……”
傅冬青怒道:“乱弹琴!堂堂常务副县长,出了命案,人联系不上,跑哪里去了?你们回头召开一次常委扩大会议,针对某些领导干部自由散漫的工作作风,向市政府做出深刻检讨。”
“是!我们认真检讨,坚决改正。”
池小建心里感动,这是傅冬青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立威造势,同时警告杜藏海派系的人收敛些,别拿县长不当干部,搞的太过分。
“好了,不要在这杵着了,池县长,你们县里的同志先撤了吧。嫌疑人交由市局带回,如果后期需要方山协助调查,会电话通知你们。”
谁都看得出来,今晚的事,孙强惹了不该惹的人。
傅冬青半夜不睡觉,亲自跑来擦屁股,里面的水深不可测。
池小建没有过多客套,麻溜的带着大队人马离开。
请夏建安坐进自己车里,吴钦焦急的道:“傅冬青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黄市长要对方山出手了?”
夏建安摇摇头,道:“我觉得不像!池小建来方山一年多,各个方面毫无建树,黄市长估计对他很不满意。傅冬青借着今晚的由头,是帮这个鳖孙立威呢……”
吴钦懊恼道:“哎,你说胡县长干吗去了,有急事也不能把BB机给关了啊?这让池小建抓住把柄,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夏建安对胡正华的失联也有些不满,但当着下面人必须保持领导的镇定,道:“没牙的老狗只会吠,听听得了,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开车吧,回去找地方歇一会,按按脚……”
吴钦心领神会,道:“我听说大富豪来了新货,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那就去大富豪。”
新河市南郊外,某隐蔽的私人会所。
背了大黑锅的胡正华正一口口的喝着闷酒,坐在对面的是他的情妇,方山县招商局的副局长刘丽。
“瞧你那怂样,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吗?有啥子好怕的哟?”刘丽给胡正华夹了块炒腰花,好看的凤眼里透着股狠色,道:“这事交给我去办,保管三天之内,让他乖乖的把所有底片交出来。”
胡正华放下酒杯,道:“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陈余有背景的……”
刘丽不以为然,道:“老胡,你怎么越活胆子越小?方山县这片地,不管啥子背景,是龙得给咱盘着,是虎也得给咱卧着!他再有背景,能比池小建厉害?咋了,县长大人还不是被你们架空,成了庙里的泥胎?”
胡正华指了指她,道:“你啊,不知天高地厚!这次给陈余下套的是副市长林东,可帮陈余解套的,是省纪委的周乔……”
“啊?”刘丽吃惊道:“巡视办那位铁面主任?”
“不是他还有谁……”
刘丽琢磨道:“陈余莫非是省里的哪位公子,改了身份信息,下基层来镀金的?”
“不好说。”
胡正华苦笑道:“这事很邪门!如果是省里来镀金的,早该找由头调走了,不可能在锦溪苦熬两年。可你猜,他找我提了什么要求?”
“让你攀咬林东报仇?”
“林东给我的是暗示,空口白话,我攀咬个屁!”胡正华骂了一句,道:“他要当锦溪镇的镇长!”
刘丽忍不住张开嘴巴,道:“这不是傻子吗?”
陈余这批选调生,是选调制度在中断六年后重启的第一批,也是上面审时度势做出的重大决策。
对外表明推进干部年轻化、组织生活正常化的坚定决心,具有无可替代的象征意义。
所以,只要基层锻炼的两年内不出问题,拿到称职以上的考核评价,期满后调回省直、市直单位,必然会提拔重用。
实职正科兜底,说不定运气来了,还能直升副处。
这样好的机会不抓住,偏要留在锦溪这个穷地方。
说他是傻子,都有些侮辱傻子了!
陈余是吗?
当然不是!。
虽然迷途知返,主动跟家里取得联系,才得以扭转前世的不利局面,从腐臭的泥坑里脱身而出。
但老爷子的态度很不明朗,又有秦逸在旁虎视眈眈,与其调回市里备受瞩目,还不如继续留在锦溪镇,静观其变。
“傻子能不声不响的拿到咱们的照片?还能不声不响的送到家里去?”
胡正华没好气道:“别看此人年轻,这份心机,连我都自愧不如。”
刘丽被他说的心慌,道:“那就让他当镇长好了嘛……”
“全县就那么几个乡镇,多少双眼睛盯着,没杜老大点头,谁能做主让他当镇长?再说了,锦溪的镇长郑清平可没少给杜老大送钱,我多大能耐,逼郑清平给他让位?”
“那怎么办?”刘丽愁容满面,道:“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不会真的把照片交给周乔吧?”
胡正华一把抄起刘丽的双腿,往卧室走去,道:“管他呢,天塌不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哎呀,急什么,我去洗洗……”
“别洗,爱的就是你身上的这股滋骚味……”
猫在村口隐蔽处观察的乐虎看到县领导和县局的车辆排着长龙离去,迅速回到小院通知陈余。
陈余看向准备好的晏清竹,她紧了紧风衣的领口,头上戴着陈余送她的偏中性黑色帽子,压低帽檐能遮住脸蛋,低声道:“我要走了……”
短短两个多小时的相处,她惊诧的发现,陈余并非想象中粗鄙不文,而是言谈有趣,见多识广。
偶尔提到某些东西,视野之开阔,格局之宏大,连她都感到十分的佩服。
这样的人,究竟会有怎样的故事,才沦落到如今的困境?
陈余张开双手,笑道:“晏主任,拥抱一下吧,当做送别的礼物。”
晏清竹犹豫片刻,还是顺从的和陈余拥抱。
乐虎暗道牛逼:
老七初恋遇到谢玉符,走了几年弯路,遭受背叛后,终于活明白了。
遇到绝色美女,该出手就出手。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谁会先来。
取乐当下,尽欢余生。
如此而已!
再次抱着晏清竹,不同于之前的匆忙,这次陈余可以心安理得的感受怀中美人的娇躯。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
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不出意外,竹笋又冒出尖尖。
对晏清竹而言,不再是单纯的视觉污染,而是切实感受到竹笋的形状和坚度。
她的俏脸,霎时红透到了耳根。
“我说的,我真的不是好人!”陈余靠近晏青竹的耳朵,轻声说道。
“不!”
晏清竹声音微颤,却没有躲开身子,反而紧紧的抱了抱他,道:“你是极好极好的人……”
说完松开了手,由乐虎暗中护送,看着她坐上了傅冬青的专车,回来后挤眉弄眼的笑道:“老七,日后等咱有时间去省城逛逛,你加把劲,我看这个美若天仙的晏主任跑不掉……”
陈余摊开手掌,那是晏清竹临走时塞给他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三个号码,分别是单位、家里的固定电话和私人BB机号码。
他笑了笑,随手撕掉。
这个电话不能打。
萍水相逢,若即若离的感觉最好。
离开锦溪回到省城,环境变了,晏清竹的心境也会发生变化。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反而让人看轻。
至于日后怎么发展,等日后再说吧!
两人关系,不必急于一时,放长线钓大鱼,才是长久之计。
各股室的小灵通们互相打着眼色,别看平时吹的一个比一个懂行,这会谁也看不懂郑清平的操作。
不懂归不懂,但不妨碍有些心思活泛的开始盘算:
要不要散会后,去陈余的办公室里坐坐?
换个角度想,能从市纪委调查里全身而退,能打了郑镇长的人毫发无损,能从常务副镇长手里抢到计生站的大权。
这些迹象不正说明,锦溪镇的一个新星即将冉冉升起吗?
现在不赶紧去烧灶,以后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
卫紫阳似乎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一下,依然维持着多年来他对郑清平的绝对尊重,道:“我没意见。”
其他几位镇领导察觉到郑清平的举动不太寻常,但事不关己,也都表态没有意见。
只有镇党委委员、纪委书记蒋飞红皱眉道:“陈镇长太年轻,缺乏基层工作经验,计生口又十分复杂,我觉得不合适。”
作为镇领导里唯一的女性,又是不苟言笑的纪委书记,她的反对,让会议室里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响起窃窃私语:
“卫镇长就这样放权了?”
“不放能咋样?明显老一对他不满,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没听说蒋书记跟陈镇长有过节啊,怎么这时候跳出来阻击陈镇长上位呢?”
“没眼力劲了不是?真正的过节不是吵吵闹闹,而是关键时候拦你的路。”
“高!蒋书记真高!”
砰!
郑清平端起水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积威!
副书记兼政法委员董广军作为郑清平的头号心腹,适时站出来说话,道:“蒋书记,工作经验不正是在工作中积累的嘛……陈镇长年富力强,名校毕业,作为省市组织部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咱们锦溪给人加加担子,既符合组织精神,也是大势所趋,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蒋飞红看向陈余,见他默不作声,以为当真对这个所谓的机会动了心,心里有些失望,沉默了片刻,道:“我保留意见。”
保留意见,意味着不再反对。
郑清平对她点点头,道:“陈镇长,你准备一下,今天跟卫镇长做个交接,争取尽快把计生工作抓起来。今年咱们镇能不能评上先进,就看你剩下这几个月能不能收好尾了!”
陈余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画了小丑,歪帽子大鼻子,惟妙惟肖,然后在头上打了个叉,合上本子,平静的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郑清平的用意,陈余心知肚明。
今年三季度中期,中央印发《关于加强计划生育工作,严格控制人口增长的决定》。
北湖省经过大半个月的学习精神、密集调研、座谈开会和精心筹备,将于近期公布全新的《全省计划生育工作意见》。
此意见涉及方方面面,空前严厉。
为确保完成本年度的人口控制目标,首次把主管领导一票否决制提上日程。
也就是说,到了年底,对没有完成计生目标的市、县、乡分管领导一票否决。
拟定提拔的,暂停升迁;拟定转岗的,暂停调动;
只要计生考评不合格,直接就地免职。
正因为这个规定影响太大,省府方面还处在保密阶段,准备择机公布。
郑清平应该是通过某种渠道,提前得到这个消息。
而锦溪镇的计生目标到现在只完成全年度的三分之一,明显不可能合格。
可能为了帮卫紫阳规避风险,也可能单纯是为了把得罪他的陈余搞死。
于例会之中,不动声色之间,把陈余拉出来背黑锅。
却对外彰显了自己以德报怨的广阔心胸,又不必公开得罪陈余的靠山胡正华。
这种手段,难怪能在锦溪镇当土皇帝!
安排完人事调整,陈余在郑清平眼里只是秋后的蚂蚱,可以忽略不计。
昨晚胡正华电话里给陈余撑腰,撵走董广军和刘所长的事,董广军已经向他做了汇报。
所以今天才迂回了一下,略使了点手段。
否则,他早指着陈余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坐直身子,喝了两口茶,郑清平严肃的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孙凹村出了点事,我把话说前头,不管是谁,敢在外面瞎扯淡,胡乱造谣,凡是被我抓到,绝对没你们好果子吃!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好,下面,我分配一下近期的主要任务。镇里成立协调工作组,紫阳任组长,各股室通力合作,安抚好家属情绪,配合好市县调查,维持大局稳定……”
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散会,计生站站长周丹也没有出现。
可郑清平仿佛忘记这茬,散会后叫上车,直奔县里去了。
陈余回到办公室,从柜子里拿了一包90方砖,撕掉外面的豪华包装,慢悠悠的去了蒋飞红的办公室。
这是时下最火的普洱茶,被誉为兰香典范,末代茶王。
不仅价格不菲,而且很难买到。
这包属于陈余的珍藏品,一般不舍得喝。
“蒋书记,前两天朋友来玩,给我带了点茶叶。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胜在味道还算清幽,请您尝尝。”
接过茶叶放在桌子上,蒋飞红向来生人勿近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道:“坐吧,陈镇长。敢给我送礼的,锦溪镇你是头一个。”
“求蒋书记帮忙办事,那才叫送礼。”陈余在对面沙发坐下,神态自若,道:“我找同事喝茶,自带茶叶,没有违反纪律吧?”
蒋飞红起身,拿起暖水壶给茶杯里填满水,然后从陈余带来的方砖上掰了点茶叶扔进去,端到沙发前的茶几放下。
“我对茶没讲究,牛噍牡丹,恐怕要辜负陈镇长的好茶叶。”
“讲究有讲究的好,随意有随意的好。左右不过是润口的玩物,只要喝的舒坦,它的使命就完成了,算不得辜负。”
“没想到陈镇长说话这么有意思!”
蒋飞红若有所指的道:“来锦溪一年多了吧,我应该早点跟陈镇长聊聊……”
“法国著名哲学家托马说过一句话,不管重新认识朋友,还是重新认识自己,什么时候都不晚。”
陈余吹去还没泡开的茶叶浮沫,举起杯子,笑道:“以茶代酒,感谢蒋书记今天仗义执言。”
蒋飞红本来还担心陈余对她出言反对会有别的想法,现在看来,他比想象中聪明,笑道:“别人都在议论我挡了陈镇长的路,你怎么反来谢我?”
“别人以为的好,未必是好。”
陈余摇摇头,道:“我明白蒋书记的心意,这就够了。”
“变化?”
蒋飞红若有所思,见陈余胸有成竹,也不再多劝。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陈余起身告辞,蒋飞红大大方方的送到门口,根本不怕外面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看到。
对蒋飞红的突然示好,陈余并不意外。
周乔将他从市纪委捞出来,又把举报自己的人送了进去,两人的关系昭然若揭。
只凭这个,足以让蒋飞红改变立场。
当然,纪委有严格的保密制度。
像郑清平、董广军等还不知道周乔的存在,以为陈余之所以这么嚣张,仅仅因为巴结上胡正华而已。
蒋飞红赢就赢在是纪委干部,市纪委同样有她的人脉,消息灵通,及时跟陈余结了份善缘。
中午。
在食堂排队买饭的时候,跟陈余打招呼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分管了计生口,手里握有实权,自然而然有人闻着味围过来。
陈余面带微笑,跟每个人都点头回应,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前倨后恭而嗤之以鼻。
人性如此,何必深究?
端着饭盒,在大厅随便找位置坐下。
食堂倒是有三个小包,分别给书记、镇长、副书记和常务副镇长以及招待领导用,轮不到他。
计生站站长周丹风风火火的走进来,直奔陈余跟前。
有眼尖的立刻兴奋起来,碰碰埋头吃饭的同伴肩膀,低声道:“快看,有热闹了。”
“周丹?她怎么来了?”
“如果我没猜错,她来找陈镇长麻烦……”
“陈镇长得罪她了?”
“你是不是傻?她是帮某人出气呢……”
“哦哦,懂了懂了!”
周丹跟常务副镇长卫紫阳的暧昧关系,无论公开还是私下场合,早传的沸沸扬扬,根本不是秘密。
又有人啧啧道:“母老虎要发威啊,陈镇长危险了……”
“呵,瞧她这架势,难道想吃了陈镇长?”
“你说的是哪种吃法?”
“猥琐不猥琐?对,就你想的那种。”
“陈镇长又高又帅,估计看不上她……”
在众人热情期待之下,周丹也没让人失望,上去二话不说,抢过餐盘,啪的摔倒地上,指着陈余怒冲冲的道:“就是你抢了卫镇长的分管,还扬言要开除我的?陈余,你才来锦溪几年,敢把手伸到老娘的地盘?怎么着?就对我的东西感兴趣,要不我今天把衣裳脱了,让你摸摸爽一爽?”
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里,董广军露出解气的笑容。
周丹听到的开除的谣言,就是他授意手下添油加醋传出去的。
有胡正华当靠山怎么了?
在乡镇干,下面人不服你,有靠山也白搭。
胡正华堂堂常务副县长,还能帮着你跟周丹这样的泼妇计较?
陈余面沉如水,不见喜怒,指了指对面,道:“周姐,你先坐。”
周丹来之前料想过陈余或许会发火跟她争吵,或许会不理她拂袖而去,或许会向郑清平和赵紫阳告状,拿领导来压她。
不管哪种,她都准备了应付的办法。
反正女同志天然优势,跟你胡搅蛮缠起来,占据舆论上风,吃亏的永远是男人。
可没想到陈余不急不躁,选择了第四个选项,要跟她心平气和的谈。
“你让我坐,我就坐?你算个狗屁东西?”周丹一愣神,立刻反应过来。
她今天是要豁出去故意找麻烦,又不是真的打算找陈余解决问题。
有什么好谈的?
“陈余,你不让老娘活,老娘跟你拼了!”
说完准备扑上来抓陈余的脸。
一个副镇长,脸上被下属抓出了几道血口子,看他以后还有什么威信服众!
因为这一世,有他在,九叔会安然无恙!
翌日大早,陈余在院子里洗头发,乐虎提着两份油条和鳝鱼粉回来,笑道:“今个热闹了,孙贵才领着几十号人到镇政府哭丧,这会快走到街东头了,外面全是等着看戏的……”
孙贵才是孙强的父亲,当了几十年的孙凹村支书,曾经还是民兵连的连长,在青烟江上游开有两个采沙场,手里揣着钱握着权端着枪,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
孙强的母亲,据说就是孙贵才耍手段从外地抢回来的,生下孙强没几年去世了。
“怎么搞的?”
陈余抬手取下毛巾,边擦头发边说道:“镇上不是派了专人去各家盯着,防止家属串联闹事的吗?”
“盯别人有用,可孙贵才谁盯得住?我瞧那群人的架势,不定今天会闹出大乱子……”
乐虎把早餐摆放在小饭桌上,正要招呼陈余来吃,抬头看他穿着背心,大踏步的往外走,忙从旁拿起外套追过去,道:“去哪?”
“我去看看……”
“老七,这事又不归你管,让郑清平他们头疼去吧……”
陈余缓缓摇头,道:“或许你会想,让孙贵才闹的天翻地覆更好。倒霉的是镇长,是副书记,是常务副镇长,我坐收渔利才是智者所为。可智者有所为有所不为,孙贵才的伎俩不用猜,肯定裹挟了一部分不明真相的无辜群众替他冲锋陷阵。不及时阻止,一旦局面失控,有了死伤,死的是群众,伤的是整个镇政府班子的威信。这样的渔利,不要也罢。”
乐虎的虎目里闪过异彩,没有继续劝说,道:“行,等会你在明面跟他们交涉,我藏到人群里找机会……”
等陈余赶到的时候,镇政府门口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大门紧闭,只有党委办主任栗战营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拿棍棒铁锹粪叉和刀具的上百个孙凹村民。
孙贵才远远的站在人群后,冷眼旁观。
他没那么傻,带头聚众闹事,被人抓住把柄,支书不想干了?
可不来现场看着,也怕那些村民临阵退缩,达不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反正今天就要让上面的领导知道,他孙家不是纸糊的,无论谁想包庇杀害儿子的凶手,都得承担严重的后果。
“叫镇长出来!我们要见镇长!”
“对,郑清平滚出来!”
“别当缩头乌龟,我们要见郑铁蛋。”
“铁蛋出来,铁蛋……”
郑清平有个很不光彩的诨号,叫郑铁蛋。
原因是他这人特别好色,锦溪镇十里八村的俊俏小媳妇,只要入了眼,想方设法都要搞到手。
曾有一次后院争风,为了安抚众情妇,郑清平一夜赶了四个村。
吃药来了三次,第四次无论如何不行了,被那妇人摸着裤裆调侃:
你不是总吹牛说这地方是铁打的,怎么,遇到我就化蜡了?
恰巧这番话让偷墙根的给听了正着,传出来后,就给郑清平起了个郑铁蛋的诨号。
不过,这诨号只是私底下喊,没人敢当面这样叫。
“乡亲们,有事好好商量。你们这样闹,可是违法犯罪行为,要不得的……”
栗战营满头大汗,强撑起胆气,对着众人大声训斥。
要不然让这帮夯货一直喊郑铁蛋,回头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犯罪?栗秃头,我儿子被政府抓走,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准信也没。我问你,政府是不是犯罪?”
邱雁神色一滞,手里的钢笔犹犹豫豫的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听话。
陈余对邱雁露出和善的笑容,道:“虽然我是第一次被纪委约谈,不太了解你们的谈话方式,但李主任对我进行言语恐吓,显然严重违纪。这位女同志,我会在谈话结束后向督查部门举报。作为当事人之一,你最好想清楚,是要被他拖下水受处分,还是坚持本心,如实记录,以正风气?”
邱雁看看陈余那张阳光又英俊的脸庞,再看看李国刚中年秃头和鼓起的肚子,眼神突然变得坚定的像是刚入党那天,道:“按照案件检查工作条例,谈话内容必须一字不错的记录在案。主任,我不能违反纪律!”
李国刚心里的腻歪就别提了,这个邱雁,从公安部门调过来不久,性格又天真又死板,丝毫不知变通。
这次双规陈余,本来没打算带她。
但不知为什么,领导亲自点了将,说是让新同志尽快熟悉一线工作,于是跟着来了。
李国刚哼了一声,他拿邱雁没办法,谁让人家背后站着领导呢?
记录就记录吧,纪委工作有它的特殊性。
很多时候,为了撬开嘴拿到口供,该用的手段比公安部门有过之而无不及,单单这两三句出格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国刚不再跟陈余逗嘴皮子,因为他发现陈余的嘴皮子比家里的黄脸婆脱光了还恶心,冷冷的道:“我问你,今年五月,你为什么出国?”
“出国?我想想……”
陈余慢条斯理的想了半天,直等到李国刚握住双拳,怒气汹涌,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你说五月那次啊,出国是为了参加市里组织的现代化特色农业考察活动,全市选出18个乡镇,锦溪镇是其中之一。”
“新河市共132个乡镇,无论是经济规模还是人文效应,或者地理交通方面的优势,排名靠后的锦溪镇都没资格。可你却能脱颖而出,占据一个名额。对此,你怎么解释?”
上一世就是从回答这个问题开始,陈余掉入了李国刚给他精心设置的陷阱。
当时陈余以为,纪委约谈,只是询问此事。
抱着帮领导开脱,也帮自己减少麻烦的心思,他回答说是自己主动找的领导求情,然后成功进入考察团。
结果被李国刚认定,他的这次出国早有预谋,并在境外跟某些可疑人物秘密接触,购买了大量的非法书籍。
然后,直接扣上疑似间谍的大帽子,到后面百口莫辩,进退失据,再也没能翻身。
这一世,陈余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李主任说的没错,照正常情况,锦溪镇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考察团名单里。”
陈余道:“就算应该,上有书记镇长,下有专职副书记和常务副镇长,怎也轮不到我这个分管科技推广、统计、气象等部门且排名最后的副镇长出国……”
李国刚粗暴的打断他,道:“没人关心你的分工排名,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方山县的常务副县长胡正华主动提出帮我找市领导,争取能够进入考察团,到国外取取经,为锦溪镇寻找经济发展的新路子……”
李国刚瞳孔微缩,这个答案完全不符合预期。
以他多年的纪检经验,在不知道纪委真实目的的前提下,陈余应该会主动承担责任,强调是他找的领导。
很多时候,这种行为在官场规则允许范围之内,根本不算大事。
因为出国考察的各种享受,那是摆不上台面的潜规则。
明面上大家都是为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主动点争取名额,总比坐着什么也不干的强。
让他没想到的是,陈余甚至不愿意犹豫一秒,直接把锅甩给方山县的常务副县长胡正华!
“你找的哪位市领导?”李国刚决定继续试探。
“严谨点,李主任,说话的方式严谨点。不是我找,是胡副县长找的副市长林东,也就是考察团的团长。”
“你以前跟林市长打过交道?”
“没有!只听过林市长讲话,高屋建瓴,水平很高,我个人特别佩服……”
陈余回答的滴水不漏,李国刚找不到破绽,又对他的废话连篇失去了耐心,干脆单刀直入,问道:“你出国后都接触过什么人?”
“那可多了去了!”
陈余眯起眼睛,道:“当地对接的官员、翻译、企业家以及开着自动化机械的农民,李主任问的哪一个?”
“陈余,你不要避重就轻,逃避问题!”
“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说明白点。”
李国刚的食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在空寂的房间内,仿佛重锤的轰鸣声。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你在境外擅自离团,回国时偷带非法书籍入境,并经常在单位和家中翻看,有没有此事?”
陈余断然否认,道:“绝无此事!”
“是吗?”
李国刚目光露出几分嘲讽,道:“跟你谈话这会,纪委联合检察部门对你的办公室进行搜查。我警告你,等找到证据,性质可就变了。现在坦白,还有得救……”
陈余勃然变色,道:“谁给你们的权力搜查我的办公室?你们的程序合法吗?”
“别激动!”
见陈余生气,李国刚反倒得意起来。
纪委找人谈话,怕的是有问有答,不急不缓,情绪稳定。
真要是大吼大叫,说明离心理崩溃已经不远了。
“接到举报后,我们做了大量的外围调查,包括但不限于约谈你家的保姆和跟你关系很近的锦溪镇农技中心主任等人。他们作证,曾亲眼看到你藏有和翻阅这类书籍,并在私下里发牢骚,说了很多有违党纪的话。有鉴于此,纪委联合检察部门搜查你的办公室,合法合规。”
陈余如遭雷击,身子瘫软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李国刚最喜欢看这些心高气傲的官员们被约谈时的嘴脸,或嚣张,或镇定,或忐忑,但最后毫无例外,都会走向崩溃。
“陈余同志,还是我开头说的那番话。找你来,是为了治病救人。只要坦白,什么时候都不晚……”
李国刚是老纪委了,知道陈余此时只是乍听闻被保姆、朋友背叛后的短暂失神,等清醒过来肯定还会负隅顽抗,所以必须连续不断的施加压力。
至于陈余现在承不承认,那都不要紧。
只要搜查的同事拿回来证据,陈余的精神也被压缩到了最紧绷的时候。
然后抛出杀手锏,告诉他举报人正是他最爱的妻子谢玉符。
想想那个场面,李国刚唇角的笑意比AK还难压。
“我坦白!”
陈余抬起头,脸上没有半点李国刚预料的痛苦,十分平静的道:“真正偷藏阅读非法书籍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妻子,谢玉符。”
“啥?”
乐虎愕然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道:“你好歹跟我没日没夜的学了十几年拳脚,不说一个打一百个,普普通通的打十个总没问题吧?怎么弱鸡的连女人都对付不了?”
“虎哥,你这话歧视女性,要不得!”陈余笑道:“毕竟人是纪委的,不小心弄伤了,今天可没这么容易出来……”
“唉哟,学会怜香惜玉了?”
既然没吃什么亏,乐虎故态复萌,跟陈余开起玩笑。
陈余性格方正,平常说什么疯话,他从来不接茬。
可让乐虎没想到的是,这次他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道:“或许吧,那女孩挺漂亮的……”
乐虎吹了声口哨,道:“老七,你变了。”
陈余在陈家三代子弟里排行第七,所以亲近的人都喜欢喊他老七。
当然,也得是乐虎这样的心腹才有资格,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老七老七的叫。
“哦?”陈余道:“变好还是变坏?”
“我不知道!”
乐虎挑了挑眉,道:“但至少听起来变得心狠了!这狗草的世道,你敢低头,别人就敢吐你口水。你要跪下,别人就敢对你撒尿……老七,有句话我早想说了,该争的,你得争!退一步,很可能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深渊地狱!”
陈余闭上眼,缓缓的道:“虎哥,你说的没错……”
昨夜那场大雨,导致很多路段积水严重,遍地泥泞。
面包车又破旧,从市区到锦溪,平常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走走停停,搞了四个多小时还没到。
眼看天色渐晚,离镇上还有几里地,面包车再次陷入泥坑。
车轱辘疯狂打滑呼啸,连乐虎这种能把面包车开出方程式的老司机也在现实面前垂下了高昂的头。
没法子,90年代初的三四级公路约等同于乡间小路,硬化都没有全部完成。加上年久失修,碰上下大雨,烂的让人绝望。
“妈个熊,这破路要是明年还修不好,方山县那几个头头脑脑都该抓起来枪毙……”
乐虎骂骂咧咧的跳下车,过了一会又骂骂咧咧的回来,道:“穷山恶水的地,连几块平整点的石头都找不到。老七,车出不去了。”
前面时不时的还能找些树枝石头和破纸盒子垫垫轮胎,到这里已经绕出了山区,反而一时间找不到东西。
“现在两个选择,要么你一个人走回镇上,我留在这看车;要么咱们一起走回去,车留在这,明天我过来开……”
陈余推开车门下来,四处望望,道:“留车过夜肯定不成,等等吧,说不定能花钱找几个村民帮着推一推……”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方山县的整体治安状况不能说路不拾遗吧,至少也是乌烟瘴气。
尤其往锦溪镇去的这条山路曲曲弯弯,相当偏僻。
别说晚上,白天没有三五结伴,根本没人敢走。
刚才不拉顺风车,就是出于安全考虑,谁知道上车的是什么货色?
真要是把车放这一晚上,油被偷了是小事,就怕明天只剩下铁皮架子,四个轱辘都能给你卸掉。
干等半个小时,没有等来村民,乐虎埋怨道:“你说非得急着回单位干吗?出了这么大事,留市里休息两天,也不至于困在半道……”
陈余笑道:“别牢骚,回镇上我请你喝酒。”
他急着回来,自然有急着回来的道理。
如果没有记错,前世在被纪委双规的今天晚上,锦溪镇闹出来一件影响极大的案子。
今天听九叔的口风,不向老爷子低头服软,估计很难从家里拿到足够的政治资源。
所以他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择机去攀附另一条可以支撑他在北湖发展的大树!
远远的,一辆挂着省会汉州牌照的五十铃轻骑兵二代出现在视野里。
乐虎赶紧招手,喊道:“师傅……”
呲溜!
不愧是轻骑兵二代,七十八万的售价,无惧任何路况,过烂泥坑如履平地,稳稳当当的停在面包车旁边。
深色的玻璃窗摇下,司机是个小年轻,穿着短款皮衣,里面的格子领翻到皮衣外面,脖子上挂着蛤蟆镜。
时下最流行的三七分头发,看上去很有点阳光帅气。
“嗨,哥们,我问个路,锦溪镇怎么走?”
乐虎笑道:“巧了,我们也去锦溪镇。”
小年轻兴奋的道:“那敢情好,天黑了,咱们结个伴?这破路走的没头,我还真担心走岔劈了……”
“成啊,不过得麻烦兄弟帮忙,先把我的车拉出来,我前头给你带路!”
小年轻拍拍方向盘,得意的道:“哥们开着轻骑兵,出门在外最喜欢干的活,就是助人为乐!”
说着把车往前又开了几米,从后备箱拿出拖车绳,麻利的蹲在面包车前头捆绑起来。
看他动作,估计常干这事!
“哪能让你栓绳?”乐虎把小年轻拉起来,摸出颗红梅烟塞到他手里,自己蹲下去打绳结,随口问道:“兄弟省城来玩的?”
“对啊……”
“那你们可白跑了,锦溪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没啥好玩的。”
“嘿嘿,玩嘛,走到哪看到哪。哥们看的是心情,不是风景。”
陈余听他说话挺有内涵,不像是普通的街溜子,插话道:“兄弟做什么工作的?”
小年轻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名片递过来,道:“区区不才,北湖都市报当记者。其实哪里是玩,奉命下来采风的,苦差事!”
北湖都市报由省宣传部主管、北湖日报主办,刚开刊不到一年,以关注民生、反映民意、监督履责为宗旨。
据说几个月下来,搞了几波大新闻,影响力正在稳步上升。
北湖都市报的记者?
陈余心思一动,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看了眼名片,小年轻叫王宇宙,脸上不露声色,笑道:“无冕之王,厉害!”
“谈不上谈不上!”王宇宙指指五十铃的后座,道:“我就一打工仔,无冕之王在里面呢……”
乐虎好奇的扭头看过去,隔着玻璃什么也看不见,道:“谁啊?”
王宇宙眼中闪过深深的仰慕,压低嗓音道:“我们报社新闻部的晏主任,人称都市报一支笔,那叫厉害呢。”
陈余忽而笑了。
晏主任?
对的,就是这个姓。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不巧了不是?
……
“谢主任,吃饭了!”
邱雁推门进来,把装着一荤一素两个菜的不锈钢饭盒放在桌子上。
“请问发生什么事?怎么没见到李主任?”谢玉符问道。
她一上午都关在屋子里,只隐约听到外面的各种动静,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吃完饭餐具留着别动,我等会过来收拾。”
邱雁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就要离开。
“……妹妹,先别走,我,我肚子疼……”
谢玉符突然依靠着桌角,手捂住腹部,满脸的痛苦神色。
“没事吧?要不要找医生?”
邱雁急忙扶着谢玉符坐到床边,担心的看着她,脑海里却不由的浮出一个念头:
我见犹怜!
这位谢主任真的好美……
“没事的,歇歇就好。”
谢玉符轻握着邱雁的手,柔声道:“妹妹,其实咱们女人最心疼女人,姐姐刚才问你的事,绝不是逼你违反纪律。只是孤零零的待在这,两眼一抹黑,心理压力太大,身子骨熬不住,你千万别见怪……”
邱雁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被她的话给打动了。
仔细想想,上午那么多人在场,领导也没下禁口令,说明这事无关紧要。
“其实也不是不能告诉你,陈镇长已经出去了,李国刚主任被停职反省,应该会换新的领导过来负责你的案子。谢主任,我劝你一句,纪委办案只讲证据,如果你真的涉案,早点坦白,争取宽大。”
谢玉符面色微变,心底泛起滔天巨浪。
她知道秦逸的能量,只是扔过来一根骨头,堂堂的四室主任李国刚就疯狂的摇尾巴匍匐于地,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走陈余?
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内情,只是邱雁不说,她也不好继续追问。
见谢玉符的气色渐渐恢复正常,邱雁松了口气,起身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妹妹,姐姐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不人情的,邱雁不在乎。
她只是略感好奇,谢玉符和陈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两个恩爱夫妻变成如今模样?
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吗?
市纪委办公楼。
周乔大踏步的走进来时,纪委书记于缙中正在跟人通话,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嗯,明白,明白,有时间我进京拜访,请秦区长吃饭。”
挂掉电话,这才站起身,笑道:“周主任见谅,跟朋友多聊了两句,没来得及出门迎接……”
周乔摆摆手,道:“于书记,客套话就不说了。上午的事估计你也清楚,准备怎么处理?”
他跟陈余吃饭用了两个小时,一方面是叙旧,一方面是故意给于缙中留足时间做准备。
只有当对方自以为构建的铜墙铁壁无懈可击的时候,摧枯拉朽的给予毁灭性的打击,方能展现出己方强大的震慑力。
“周主任,我听过汇报了。针对陈余同志的问询,是第四纪检室接到举报材料后,依照工作条例合法合规的进行传唤。至于在问询过程里出现的违纪现象,我代表市纪委向周主任表态,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听起来板子举得挺高,可并没有实质内容,也就是说,风头过了,必定轻轻落下。
对这些官话套话,周乔洞若观火,哪里会让于缙中糊弄过去,道:“既然这样,我也说说我的意见。”
于缙中拿起钢笔和本子,做好记录的准备,态度无比端正,让人挑不出任何的差错。
“一,第四纪检室主任李国刚,粗暴执法,刑讯逼供,严重违纪违法,即刻免职,并立案侦查。”
“二,由市纪委召开常委会议,讨论后出具正式文件归档,为方山县锦溪镇副镇长陈余同志恢复名誉。”
“三,鉴于案情复杂,牵扯广泛,由省纪委正式接管谢玉符案,省委巡视办协助督查。新河市纪委应当做好案件移交工作,不得推诿延误。”
“四,新河市纪委立即展开为期三个月的内部作风建设专项整治活动,从庸、懒、散、浮四个方面入手解决各种群众反映集中的问题,及时追责问责。”
“五……”
洋洋洒洒七条意见,听的于缙中直皱眉头。
瞧周乔的架势,分明是救走了陈余还不肯善罢甘休,要把新河市纪委狠狠的收拾一顿出气。
“周主任,虽然这批选调生的组织关系在省委组织部,但作为接收单位,市里也有权力对其进行监督管理。我想,是不是还把谢玉符留在新河?毕竟我们前期也做了大量工作,案子就这么交出去,恐怕同志们会发牢骚……”
“不行!”周乔断然拒绝,道:“谢玉符能搞到那些书籍,说不定背后藏着危害国家安全的重要线索,单凭你们很可能错失良机。”
于缙中听的腻歪,这大帽子扣的,再想想电话里秦逸的嘱咐,把心一横,周乔不给他面子,那就干脆都别要面子了。
“周主任,要是下级机关办的案子,您想要就拿走,不想要就送回来,那干脆请省委撤了新河市纪委,全交给您来处理算了。”
周乔目光凌厉起来,凝视着于缙中,道:“于书记,你这是什么话?”
陈余轻轻说了四个字:“爱梅诊所。”
周丹僵在原地,双手停在半空,看着陈余的表情仿佛见了厉鬼,颤声道:“你?你怎么……”
前不久,她跟卫紫阳的孩子就是在爱梅诊所偷偷找了个熟人给接生的。
这年头凡是超生的公职人员,一经查实,全部开除,没得商量。
更别说卫紫阳和她都有家庭,根本不敢去正规医院,更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可陈余怎么知道的?
陈余露出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杀伤力,道:“别急,我知道很多事,包括你,包括赵镇长。所以呢,请周站长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周丹的眼里掠过深深的恐惧,手足无措的坐到对面,心里忐忑之极,生怕陈余突然大肆宣扬,把她拼命保护的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由于两人刻意压低嗓音,其他人在周丹准备动手时也远远的躲开,生怕牵连到自个,所以根本听不到说了什么。
只能看见气势汹汹的母老虎瞬间变成了乖巧的小猫咪,全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咋的?我眼花了?”
“你没花,是周丹怂了!”
“怂?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周丹吗?她连计生委的金副主任都怼过,会怕陈镇长?”
“一物降一物,你没发现陈镇长很稳吗?”
“对,周丹咋咋呼呼的像小丑,陈镇长坐着没动弹,像山……”
“你还挺有文化。不过,这么一说,陈镇长确实牛啊……”
“一抬头,一伸手,一微笑,就把母老虎给驯服了,能不牛吗?”
周遭的议论丝毫没有影响陈余的情绪,还是淡然自若的模样,道:“周站长,先从你听到的谣言说起,你呢,事业在编,只要不违法犯罪,谁也没资格开除你,包括我。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周丹点点头,她也是气晕了,没想到这一节。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来找我之前,应该没有支会卫镇长,对不对?”
神了!
周丹再次点头。
“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卫镇长对我接手计生工作,绝对没有任何意见。相反,他还会要求你大力支持我的工作。”
周丹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以她对卫紫阳的了解,绝不是这么心胸宽广的人。
可现在把柄握在陈余手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了,既然误会解释清楚,周站长可以走了。”
周丹哀求道:“那,那个……”
陈余笑道:“别的事情,卫镇长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周站长担心。还有,走之前,麻烦周站长把地上的垃圾清理干净。镇里正在争创卫生单位,希望你以身作则。”
说完起身离去。
周丹呆坐一会,找后厨借了扫帚和拖把,顾不得众人奇怪的眼神,失魂落魄的清理完她掀翻到地上的饭菜,灰溜溜的离开食堂。
没多久,她跟卫紫阳在镇子东头密会。
听完事情经过,卫紫阳狠狠的拍了桌子,道:“肯定是董广军这杂碎出的坏招!他知道你的脾气,故意派人挑拨,想让我跟陈余结仇……”
周丹这才明白陈余没撒谎,卫紫阳果真不在意丢了计生口,疑惑道:“究竟怎么回事?”
卫紫阳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刚知道,郑镇长得到确切消息,今年完不成计生任务的基层分管领导都有免职的风险,所以他提前把我摘出去,拿陈余来顶缸。”
周丹不以为然,道:“哪年不都这么说,也没见真的实施过……”
“今年不一样!从中央到省市,决心很大,一票否决啊,谁说话也不好使。”
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夏秋之际,新河市很少有这么大的雨。
陈余站在洗手间的窗前,目光泠然,默默的眺望着夜色。
咚!咚!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你好,我们是新河市纪委,找陈余同志了解一些情况。”
“哦,请进吧。”
开门的人,是陈余的妻子谢玉符,现任新河市商务局办公室副主任。
“陈余在洗漱,我去叫他。你们随意坐。”
“好的,麻烦谢主任了。”
陈余听着妻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转身回到洗手台边,镜子里倒映的眼神冷漠又可怕。
就在三天前,他重生了。
而今晚的雨夜,彻底改变了他前世的人生轨迹。
身为新河市方山县锦溪镇的副镇长,被妻子谢玉符实名举报私藏境外的非法书籍。
纪委调查后确认情节严重,虽然经过家族努力拯救,免于刑事处罚,但被开除公职、党籍,前程毁于一旦。
陈余心灰意冷,远赴国外,自暴自弃的染上了各种恶习,整日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直到某次醉酒溺水,重生到了二十多年前。
“陈余,纪委的同志找你了解情况,尽快出来一下。”
谢玉符的语气十分平静,哪里像是恩爱的妻子面对丈夫被纪委调查该有的态度?
陈余痛恨上辈子让恋爱脑蒙蔽了心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想明白,傻乎乎的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
用力的拍拍脸颊,反正这三天时间,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
接下来就要跟谢玉符以及她背后的那个人,慢慢的算账!
转身拉开玻璃门,陈余不耐烦的道:“市纪委找我干什么?”
谢玉符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陈余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皱眉道:“找的是你,我怎么知道?”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陈余看着眼前这个容貌绝美的女人,黑色真丝睡衣包裹着纤细的腰身,微微敞开的分叉,露出笔直浑圆的光洁玉腿,清润的眉眼超凡脱俗,透着拒人万里之外的骄傲和冰霜。
也只有他知道,谢玉符在床上会是多么的反差。
从大三相识、大四恋爱,再到结婚的这两年,两人解锁了各种姿势,谢玉符每次的欲拒还迎却又能满足男人的所有幻想,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可现在,陈余只觉得恶心。
“陈余,你发什么疯?”
谢玉符压低嗓音,慵懒里透着淡淡的妩媚,道:“纪委的人在下面,你想吵架,等安全回来再吵吧……”
“安全回来?”
陈余突然伸手,捏住谢玉符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
这次终于从那墨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慌乱。
“你知道,我不一定能安全回来,对不对?好,很好!”
说完不等谢玉符有反应,陈余跟客厅里纪委同志打声招呼,随着他们离开。
谢玉符呆呆的站在那,看着陈余的背影消失,随着大门砰的合拢,突然有些双腿酸软,按住墙壁,苍白的指尖霎时褪尽了血色。
市郊。
友谊宾馆。
“陈余同志,我是市纪委第四纪检室主任李国刚,现代表组织正式找你谈话。希望你不要有侥幸和对抗心理,如实回答问题,听清楚了吗?”
屋子外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
陈余怎能忘记李国刚?
作为今晚这场阴谋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就是这个人在审讯中一步步的诱导和逼迫,把自己推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听清楚了!”
“请简述一下你的个人情况。”
“我叫陈余,籍贯燕京,毕业于燕京大学,已婚,1990年三月参加北湖省选调考试,分配到方山县锦溪镇担任副镇长……”
1990年,也就是去年,全国选调生考试在中断四年后又再次重启。
中央决定从部分高校的优秀应届毕业生里选调一批人到市、县、乡镇单位或企业工作。
经过两年的基层锻炼,凡通过考核评议的,将优先补充到地级以上党政机关担任领导干部职务。
也就是说,像陈余这样的名校大学生,只要通过选调考试,进单位就是副科。
两年后不出意外,至少也是市直机关的实职正科,破格提拔副处也不是不可能。
这比后世选调生升迁快的多。
毕竟时代不同,九十年代初期,那是什么社会舆论?
满大街宣扬的是造某某弹不如卖茶叶蛋,打破铁饭碗,一切向钱看。
甚至很多人主动辞去公职,下海创业。
而大学生毕业后首选去处,也是各大企业,公务员并不吃香。
等陈余介绍完个人情况,李国刚严肃的道:“知道为什么找你谈话吗?”
陈余摇摇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啪!
李国刚猛的拍下桌子,厉声道:“陈余同志,今晚找你谈话的目的,是为了教育和挽救,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只有跟组织交心,才能避免更严重的后果!请你端正态度!”
陈余耸耸肩,道:“李主任,该问的你问,我一定本着对组织忠诚的态度据实回答。但是,针对李主任的工作,该提的意见我也要提……”
刚才的生气发火,只是假象,也是纪委常用的手段。
但听到陈余这番话,李国刚真的被气笑了,双手抱胸,道:“好啊,你提,我听听陈副镇长对我们纪委的工作有什么意见!”
陈余用词十分严谨,笑道:“我对纪委可没意见,我只是对李主任的工作态度有意见。瞧瞧,拍桌子耍威风,吹胡子瞪眼睛,你是对待同志还是对待犯人?既然这样,我跟你交哪门子的心?”
坐在李国刚旁边负责记录的漂亮女工作人员吃惊的抬头,在纪委的一亩三分地上,不管在外面多么的威风,只要被带到这,谁不是耗子见了猫似的战战兢兢,哪里遇到过这么横的副镇长?
李国刚被彻底激怒,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逼近陈余,气场极盛,道:“你不会以为,还能出去继续当副镇长,作威作福吧?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刚撂完狠话,余光却看到旁边还在刷刷刷的不停记录,眼皮子跳了跳,训斥道:“邱雁,这些不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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