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王警官正在被众人轮番灌酒。
酒过三巡,他上了头,承诺今年一定会把我捉拿归案。
“我本人也爱探险,团队因几口吃食而起内讧,可真是太常见了。”
“但不惜残忍谋害同伴的人,少之又少。”
“更何况,你们当时还剩不少干粮,只要做好规划,足够撑到救援,完全没必要下死手啊!”
王警官正说得起劲,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本能地瞟了一眼。
随后全身一震,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
看向夏暖暖的目光,多了审视。
夏暖暖本就如惊弓之鸟。
吓得浑身一软。
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周围瞬间安静,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季闻君笑着打圆场:“碎碎平安!
一定是暖暖听到王警官的军令状,太激动了!”
不过半分钟,王警官酒醒了大半,已然调整好情绪。
他含笑着把手机倒扣,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刚才有点得意忘形,让大家见笑了。
怪我夺了风头,让我们举杯,祝这对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听着大家的轮番祝福,我笑了。
因为我看到警察从后门潜入,快速把现场围住。
然后精准控制住了季闻君和夏暖暖。
“不许动!
你们涉嫌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6季闻君先是愣在原地,随后勃然大怒。
“你们搞错了,我和暖暖怎么会杀人!
王警官,你最了解我们的为人了,快帮忙解释一下!”
王警官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道:“季先生,如你所说,法律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请你配合调查吧。”
说罢,他亲手为两人铐上手铐。
妈妈跌跌撞撞跑过来,把夏暖暖护在身后:“我的宝贝女儿精神那么脆弱,能犯什么罪啊,你们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爸爸也对着警察破口大骂:“要是暖暖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得弄死你们不可!”
他又看向季闻君,气不打一处来:“过了今天,暖暖就是你老婆了,你怎么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王警官深吸了两口气,忍无可忍地说道:“二位是林念安的父母吧,正好也要和我们走一趟,去认领她的尸体。”
全场瞬间哗然。
万万没想到,我妈呆愣了几秒,随后竟鼓起掌来:“你说我那个杀人犯女儿死了?
那不是恶有恶报,省得麻烦你们判刑了!”
我爸也连声附和。
夏暖暖脚一软,瘫在了季闻君的怀里。
季闻君看着团团围来的警察,正在叫嚣的我爸妈,怀里颤抖的夏暖暖,满眼全是迷茫。
到了警局,王警官把我生前的遗物,一一放在季闻君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去年你被解救时,也穿着同款的冲锋衣吧。”
冲锋衣上满是血污,昭示着我生前受过的折磨。
季闻君盯着少了一颗纽扣的衣袖出神。
这颗衣袖,是我在夏暖暖和我争夺指南针时。
被来劝架的季闻君亲手拽掉的。
他显然也记得,沉默许久后点头说道:“对,这是林念安的衣服。”
王警官又拿出一份DNA报告。
“还记得你前几天发现的女尸吗?
这件衣服是死者生前穿的,其身份正是林念安!”
季闻君下意识地反驳:“林念安怎么可能会死!
她可是谋杀暖暖的凶手啊!”
但聪明如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铁证如山,做不了假。
如果我被害,凶手不是他,就是夏暖暖。
季闻君难以置信地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
不知道他的愤怒,是因为没法包庇夏暖暖。
还是因为冤枉了我而愧疚。
我想,更多的是前者吧。
“我想见她。”
季闻君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王警官禁不住皱眉。
“你和夏暖暖都在审讯,没法互相探视。”
“不,不,我是说,我想见林念安!”
季闻君用力拉扯着手铐,想要挣脱束缚。
王警官敲了下桌子。
“季闻君,你也是嫌疑人之一!
请你冷静一点,配合调查!”
季闻君低头抿了下唇。
再抬头,他眼眶微红,眼神无比真挚。
“抱歉,林念安和我恋爱多年,突然听到她的死讯,我有些冲动。”
“我相信暖暖也一样,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善良又可爱,怎么会杀人呢?”
“警官,我,我觉得DNA也有出错的时候吧,能不能再确认一下,或者让我亲眼看看林念安。”
7季闻君满脸迫切与恳请。
拼命找着逃避现实的借口。
纵使他已经默认,那具在深山里腐烂的女尸,就是我。
他也不甘心接受,他眼里温良可人的小继妹是杀人犯。
我这个贪生怕死的毒妇是受害者。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
调查报告出来了。
警方在我的指甲处,提取到了夏暖暖的DNA。
当时我在反抗时,抓破了夏暖暖的手腕。
她为了掩盖真相,才会在伤口处又割了一刀。
可夏暖暖死不认罪,坚持之前的说辞。
“林念安用刀威胁我,难道我傻坐着,让她捅死我吗?”
“我在反抗中,被她拽掉了头发,抓伤了皮肤,这不是很正常吗?”
为了摆脱嫌疑,她不惜在警局装精神病发作。
抓着口供材料就往嘴里塞。
我爸妈跪在审讯室外替她求情。
“警察同志,暖暖自从被林念安伤害后,就有了心理阴影。”
“医生说她受不了刺激,不然会崩溃的,求你们放她回家吧!”
说罢,他们当真拿出一沓鉴定资料。
里面显示夏暖暖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发病时有自残自杀的倾向。
目前,警方没有夏暖暖杀害我的直接证据。
只能证明我和她发生了肢体冲突。
加上夏暖暖的精神状态很糟糕。
警方宣布将季闻君和夏暖暖暂时释放。
一走出警局,夏暖暖立刻恢复了正常,梨花带雨地扑进季闻君怀里。
“哥哥,不对,是老公!
老天有眼,让林念安受到了惩罚,咱们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为什么警察叔叔说我是杀人犯,我真的好委屈啊,手手也好疼,要老公揉揉。”
夏暖暖把手腕凑到季闻君的眼前。
只见淡粉色的伤疤上,多了一圈红痕。
若是以前,季闻君一定会把她的手捧在心口,心疼地揉捏。
可现在,季闻君把夏暖暖推到墙角,狠狠攥着她的手腕,似是要捏断。
夏暖暖疼得直冒冷汗。
“老公,你弄疼我了,你忘了,我的手腕受过旧伤,是林念安……”她话都没说完,被季闻君的一声冷笑打断。
“是林念安划伤你的手腕,害你差点残废对吧?
这话,你敢告诉警察吗?”
“你应该知道,自残和他人伤害的伤口形态不一样吧?”
夏暖暖身体缩在墙边,身体颤抖眼神飘忽,但依然硬着头皮狡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季闻君,咱们的婚礼被毁了,我心情真的很糟糕!”
“别再让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破坏新婚之夜好吗?”
我妈看出来气氛不对,也慌着打圆场。
“是啊,女婿,警察都说了,林念安的死和暖暖没关系,你们俩过好日子才是当务之急。”
爸爸也恼怒地插嘴:“是啊,那小丫头命短,凭什么怪我家暖暖啊!”
看到他们无底线地维护夏暖暖。
我的内心竟然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季闻君转过头,一拳朝我爸的脸上扬去。
“林念安死了!
那是我的未婚妻,你们的亲女儿啊!”
“她死得这么惨,你们都不会心疼吗?”
8季闻君没有半分手软,拳拳到肉。
打得我爸眼眶淤青,鼻血直流。
我爸也开始还手,和季闻君扭打在了一起。
夏暖暖扯着季闻君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公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你还说要帮我报仇,今天也承诺护我一世周全,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我妈拽到了两个男人之间。
“妈,你之前不是收到了林念安的消息,快拿出来给闻君看看!”
我妈一拍脑袋,赶快掏出手机。
听闻此话,季闻君的眼里燃起了希望之光。
但这道光,在看到所谓的聊天记录后,瞬间熄灭。
抢我的干粮最算了,还敢抢我的男人!
我在暗你在明,你以为躲得掉吗?
等风头过去,老娘弄不死你!
这次你伤的手,下次就是你的脖子!
寥寥数语,写尽谩骂与羞辱。
夏暖暖认真地解释:“老公,你看消息发送于林念安抢走物资那天。”
“说明她是之后才死的,和我可没关系。”
“她一定是结仇太多,被别人报复了!”
妈妈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爸爸抹了把脸上的血渍,愤恨地看向季闻君。
夏暖暖将我残害后,为了让谎言更有可信度。
用我的手机,给我爸妈冒名发了几条消息。
如此拙劣的手段,却让他们深信不疑。
“你还在撒谎!”
季闻君将手机砸在墙上,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扼住夏暖暖的咽喉,五指缓缓收紧。
嘴唇附在夏暖暖的耳边,如恶魔低吟。
“警察都说了,林念安的指缝里,全是你的皮肤组织。”
“案发的悬崖边,发现了你的脚印和头发。”
“装了一年受害人,你累不累啊?”
爸爸疯了一样掰着他的手指。
“松手啊!
没看见暖暖快喘不过气了吗?”
季闻君的眸子慢慢恢复了清明。
低头看见夏暖暖满脸通红,小嘴微张,眼睛无力地闭着。
他终究是心软了,五指成拳。
反手砸在了墙上,直到关节血肉模糊。
季闻君嘴唇嗫嚅,念叨着我的名字。
“念安,你再等等。”
“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我嘲讽地笑了。
石头砸在我的头上时,我在等。
刀刃割进我的脸颊时,我在等。
生命随着鲜血一同流逝时,我还在等。
直到呼吸停止,冤魂不散。
我依然在等一个交代。
可这份执念等来了什么?
是他和凶手相濡以沫的甜蜜,是他们盛大的婚礼。
果然一回家,季闻君似乎就忘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买了夏暖暖最爱的口红。
准备了爸爸最爱的好酒,还有妈妈最爱的包包。
向三人一一认错,态度卑微,言辞恳切。
他变回了二十四孝好丈夫,但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季闻君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死死盯着熟睡的夏暖暖。
如我盯着他一样。
季闻君的事业也全面停摆。
那些假装上班的日子,他都枯坐在悬崖边,长久地愣神,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9夏暖暖被警方正式通缉那天,正和季闻君在去旅行的路上。
这些日子,季闻君如往常一样,对夏暖暖百依百顺,让她彻底放松了警惕。
夏暖暖一边清点着行李箱的物品,一边期待着追问着季闻君。
“老公,快告诉我咱们去哪?
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季闻君却始终一言不发。
夏暖暖坐进副驾后,才发现车里的装饰变了。
“老公,我的坐垫和靠背呢,这椅子太硬了,硌得人家腰疼!”
她又拉开抽屉,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后,一脸不满。
“小零食怎么也没了?
路程这么远,饿了怎么办!
还有我的贴画,为什么都撕了!”
季闻君表情阴沉,许久后才回复:“看着碍眼,扔了。”
夏暖暖有些生气:“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季闻君拉下手刹,冷冷说了句:“下车!”
车窗外的风景有些眼熟。
凛冬已至,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大山入口处挂上了“禁止入内”的警告牌。
几片雪花落进夏暖暖的脖颈里,冻得她一哆嗦。
季闻君牵着她的手,往深山里走去。
石面上是积雪融化后结成的薄冰,又湿又滑。
夏暖暖有些不满。
“老公,这路感觉好危险啊,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吗?”
季闻君温柔的语气,莫名有点阴森:“暖暖,你忘了,这是咱们因祸得福,勇敢相拥的起点,应该常来看看。”
这条我们曾经迷失方向的小路。
季闻君走了无数遍,每个转弯都烂熟于心。
周围树木越来越多,让夏暖暖有点害怕。
但出于对季闻君的信任,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终于,他们走到了悬崖之上。
季闻君把手搭在夏暖暖的肩上,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一步,两步。
他们离悬崖边缘越来越近。
夏暖暖意识到不对,猛地回头。
看见了季闻君手里,高高举起的石块。
雪越下越大,不知不觉,没过了鞋面。
“哥哥,老公,闻君,你好好看看,我是你的暖暖啊!”
“这世界上,你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吗?”
“好啦,算我错了!
让我怎么补偿你都行!”
时至今日,夏暖暖依然不知错。
她叫遍那些甜蜜的称呼,季闻君始终不为所动。
“补偿?
你就算拿命偿,念安也回不来了!”
夏暖暖怕了,一屁股瘫到地上,抱着季闻君的脚踝求饶。
可季闻君彻底失了控,举起石块的手,一次次落下。
“你是怎么砸念安的,是这样吗?”
“她那时求你了吗?
你怎么没手软呢?”
“人的手脚怎么会断,需要割几下?
“他掏出瑞士军刀,在怒吼间隙,手起刀落。
“咚!
“一声平地惊雷。
是肉身落地,发出的巨响。
雪与血互相映照。
衬得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这场大雪下了五天五夜。
世人都说,定是天上的仙女,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沉冤昭雪了。
六天后,警方在发现我尸体的树下,找到了浑身是血的季闻君。
整整六天,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身边,躺着早已断气的夏暖暖。
和我的死态一样,脑浆迸裂,五脏俱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我的灵魂逐渐变得透明。
过往回忆如走马灯般,在我眼前飞快掠过。
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如电影彩蛋,一一放映。
季闻君被判了死刑。
他放弃上诉,选择立刻执行。
爸妈终于相信真相,捧着我的骨灰后悔不已。
闺蜜也带着一群好朋友,来我的墓前祭奠。
夏暖暖没有亲人,自然也没人给她办后事。
看着她的尸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也坦然地迎来了真正的消亡。
又一年冬季,一对恩爱的夫妻,共同迎来了一个小生命。
他们念着孩子能一生平安。
遂给她取名—“念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