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秦寒月脸色煞白地质问。
仿佛是在为内心的震撼和愧疚找一个借口。
电话那头，陈秘书有些惊讶道：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叶凡母亲不是一直和你情同母女吗？我……”
陈秘书话还没说完，秦寒月却赶忙挂断电话，不敢再听了。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秦寒月和我妈虽是婆媳，感情却亲如母女。
谁能想到，如此亲密的人，竟会连我妈去世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
秦寒月放下手机，无力地看向我。
下一秒，她像是反应过来，慌张后退，颤着声道：“叶凡，这……这是妈的骨灰吗？”
我红着眼反问：“你觉得呢？”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帮你一起。”
秦寒月手足无措，蹲下身子，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帮我一起收集骨灰。
“别碰我妈，你不配！”
我用力拍开了秦寒月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秦寒月，你害死了我妈还不够，还来污蔑她，踩她的骨灰，你是人吗？”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愧疚地摇着头，表情痛苦。
接着，她突然望向我，问道：“妈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我死死盯着她，咆哮出声：“为了给你买榴莲饼，出车祸被撞死的！”
秦寒月听完，彻底傻了眼。
她双眼无神，脸色惨白如纸：“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爱你！因为她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那天，下那么大的暴雨，路上都有很深的积水，但就因为你一句想吃榴莲饼，她毫不犹豫冒着雨去买了。”
“你知不知道，她被车撞的时候，还紧紧地把榴莲饼捂在怀里，甚至临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说你想吃榴莲饼，让我给你送去。”
“到死，榴莲饼都被她像宝贝一样的攥在手里啊！”
“秦寒月，我妈是在用命疼你爱你啊，你呢？你是怎么对待她的？”
“除了戏耍她，你还做了什么？我妈死后，我一个人给她处理后事，整整三天，你不闻不问，一个消息都没有，只顾着陪你的周昊吃喝玩乐。”
“在外面玩累了，你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家了，一回家，你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哪怕是问起我妈，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想着就算我妈生气了，你三言两语也能轻松哄好。”
“秦寒月，你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仗着我妈对你好吗？”
“你心里明明很清楚这一点，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污蔑她，诋毁她啊？”
“你跟我妈相处了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一生忠厚，从不拿别人的一分一毫，哪怕是被人欺负了，吃了亏，也都是一笑了之。就这样淳朴善良的人，你凭什么认为她会去偷周昊的东西啊？”
“难道在你眼里，她当真就那么不堪吗？”
秦寒月满面苦楚：“不，不是的，我只是……”
她想解释，可说到一半，她却不知如何辩解。
我流着泪，惨烈笑道：“怎么不说了？是不好意思开口吗？”
“你想说自己只是因为太过在乎周昊，所以才没了理智，对吗？”
“秦寒月，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是不是因为我和我妈对你太好，太过包容你，所以才让你忘了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把周昊当弟弟看待。可是，你有多少次为了他丢下我们这个家？又有多少次，为了周昊跟我置气闹别扭？”
“每次你因为周昊跟我吵的时候，我妈都会劝我，说你是个有边界感，有责任心的好孩子，绝对不会做越轨之事，我妈不停地劝诫我，让我相信你，让我好好对你，不要害你伤心难过。”
“无论什么时候，我妈永远都站在你那边，为你着想，为你辩解。”
“可你呢？”
“因为跟周昊的一局游戏，你戏耍我妈，让她像个小丑一样死在了路上。”
“因为周昊的一句话，你不信任我妈，在她因你而死之后，还踩在她的骨灰上践踏她，羞辱她！”
“因为周昊，你害死了我妈！”
6
我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快全部发泄了出来。
秦寒月早已泪流满面。
我说出的每一个字，她都无法反驳，只是一个劲的流着泪。
像个做了错事在被教训的孩子。
“对不起，叶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寒月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目光带着一点渴求，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原谅。
我收集完地上的骨灰，起身冷眼看着她，淡漠道：
“不要跟我道歉，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闻言，秦寒月哭得更凶了。
见状，一旁的周昊终于忍无可忍，替秦寒月打抱不平：
“叶凡，你没看到寒月已经很难受了吗？你还在这咄咄逼人干嘛？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听到这话，不等我开口，秦寒月直接转身甩了周昊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
秦寒月目光凶狠地瞪着周昊，眼里好似要喷出火来。
“寒月，你，你打我？”
周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寒月。
以往不管什么情况，秦寒月都是无条件维护周昊。
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跟周昊说。
可是现在，她不仅没领周昊为她说话的情，反而出手打他。
周昊彻底懵逼了，他眼里的秦寒月，仿佛成了一个陌生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秦寒月爆发了滔天怒火，红着眼咆哮道：
“叶凡的妈妈都死了七天了，你手里的监控视频，是怎么回事？你口口声声说昨天亲眼看到了她，又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妈的死，对秦寒月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此刻，她的内心充斥着无尽的愧疚与痛苦。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周昊。
直到现在，秦寒月才终于意识到，周昊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她犯了大错，才会盲目信任周昊。
这一刻，她恨极了周昊。
看向周昊的眼神，再无往日的柔情似水，只余恨。
面对秦寒月的质问，周昊心虚了。
他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也不知道啊，寒月，我没有骗你。”
“监控视频你也看了，你自己也说视频里的人就是叶凡妈妈啊。”
“你跟他妈妈感情这么好都能认错，我认错也很正常吧？”
周昊的话，又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向了秦寒月。
她想找个宣泄口来释放自己内心的汹涌情绪。
她想为自己的过错找一个借口。
可是，她真的能找到吗？
就算真的找到了，她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吗？
她知道。
不行。
周昊说得没错，看走眼的人是她。
不相信我妈的人，也是她。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有难以甩脱的罪责。
秦寒月忽然浑身瘫软，无助而又绝望的愣在原地。
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眼睛也彻底黯淡无光了。
我不再理会他们，直接带着我妈的骨灰来到了我提前选好的墓地。
我将我妈残留的骨灰下葬，希望她入土为安。
安葬好之后，秦寒月来了。
她跪在我妈的坟前，一边给我妈上香。
一边痛哭流涕。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她，这一刻低到了尘埃里，不顾形象，痛苦忏悔。
“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跪在坟前哭，肩头一耸一耸，颤抖个不停。
“现在道歉，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妈能听到吗？”
我俯视着秦寒月，眼神冷漠，不再有丝毫的感情。
秦寒月起身，面带泪花地看着我：“叶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告诉我，妈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而秦寒月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眼放精光地对我道：
“对了，妈不是一直想抱孙子吗？我们回家，我给她生个孙子好不好？”
“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带着他来给妈道歉，妈看到了，肯定会很开心，到时候她就会原谅我了。”
我跟秦寒月结婚这么多年，我曾多次向她提出，想要个孩子。
我妈也一直期待家里能有个小生命诞生。
但每次秦寒月都以工作繁忙为理由，拒绝了我。
若是以前，听到秦寒月主动提出想要个孩子，我能兴奋得忘掉她的一切过错。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秦寒月，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很讽刺吗？”
“从我妈死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婚姻就结束了，你觉得我可能跟你生孩子吗？”
秦寒月微微一愣，仿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叶凡，我知道你很爱我的，你不可能舍得丢下我的，对不对？”
她语气慌张，看我的眼神里已经带着祈求之意。
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
看着这样的她，我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以前，我也是这样，在无数个秦寒月奔向周昊的日子里。
我都在午夜祈祷，她能回到我的怀抱。
可我等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空荡的夜晚。
“秦寒月，曾经我是真的很爱你，也确实不舍得丢下你。”
“但正是因为太过爱你，所以每次你为了周昊无视我们这个家的时候，我心里才更加难受。”
“你可能不懂，那种真心被践踏，期待被辜负的感觉。”
“那种失落感，就像心被人剜了一块，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我对你浓烈的爱，早在那一个又一个你不曾归家的日子里，被渐渐消磨了。”
“要不是我妈每天告诉我，要相信你，要对你有信心，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我每天为了另一个女人，夜不归宿，跟你争吵，无视你的一切，你能受得了了吗？”
“我能忍你这么久，完全就是不想让我妈伤心，可是现在，我妈已经被你给害死了。”
“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婚姻，毁了这个家。”
秦寒月摇着头，泪眼婆娑道：“不，我不相信，叶凡，我们重新开始吧，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周昊在我心里只是个儿时的弟弟而已，我和他从未越轨。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见周昊。”
“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好妻子，我还想跟你生个孩子，一起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妈已经没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说着，秦寒月伸手过来想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的闪躲开来，凛冽道：“现在说这些，晚了。”
“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妈死在医院的场景。”
“我原谅不了你，更不可能跟你重新开始。”
“破碎的爱，永远无法复原。”
说完，我直接无视秦寒月，大步离去。
这一次，秦寒月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满含泪水的目送着我离去。
离开墓地后，我回到了我妈居住的老宅。
老宅内空空如也。
曾经妈妈忙碌的身影，慈祥的笑脸，温柔的呼喊。
都浓缩在了一张小小的黑白遗像之中。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7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是在妈妈的老宅中度过。
虽是一个人居住，但总有双眼睛在暗中凝视着我。
街角，巷口，身后。
在无数个不经意的时刻，我都能感受到那种炽热的注视。
有时候回头一看，我会看到秦寒月匆忙闪躲的身影。
我知道，虽然没有再打扰我，但秦寒月从未离开过我。
我没有戳破她。
于我而言，她同陌生人无异。
我与她。
桥归桥，路归路。
一句话都不该多说。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
可直到一天，我的老宅大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周昊。
我刚买完菜回来，就见周昊犹如门神一般，杵在我家门口。
“你在这干什么？”
我面色一沉，警惕地看着他。
“干什么？当然是等你！”
他大步朝我走近，面目狰狞：
“叶凡，都是因为你，搞得寒月再也不理我了。”
“明明我差点就能和她在一起，差点就能得到她的一切，走上人生巅峰了，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好事？”
“你妈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那个时候死？”
周昊越说越激动，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我皱起眉头，沉声道：
“所以，你接近秦寒月，只是为了她的财产？你所谓的监控视频和亲眼所见，也都是为了挑拨我和秦寒月的关系，故意设的局？”
周昊毫不犹豫道：“没错！”
“我想跟她在一起，可她拒绝了我一次又一次，我看她跟你妈亲，以为她是舍不得你妈才不愿和你离婚，所以我才想方设法做了这么一个局，试图挑拨她和你妈的关系。”
“没想到，你妈那个短命鬼，竟然提前死了！”
“搞得我计划落空，寒月还彻底不理我了。”
“都是你们母子俩的错，我要杀了你！”
说着，周昊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朝我的胸口刺来。
这一刀，他是冲着我的命来的！
不等我做出反应。
秦寒月突然冲了出来，飞快挡在我身前，用肉身替我挡住了周昊的一刀。
鲜血，从秦寒月的胸口汹涌溢出。
周昊吓的松开了匕首，一脸不可置信的后退。
秦寒月的身子，软了下来。
我抱着她，用手捂住她的出血口：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伤不到我的。”
秦寒月嘴角溢血，虚弱一笑：“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眉头紧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寒月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紧皱的眉头，哽咽道：
“叶凡，对不起，又让你不开心了。”
“我好恨自己，以前那么伤你和妈。”
“自从你走后，我每一天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你和妈的脸。”
“我控制不住的想你，但又知道你讨厌我，不想看到我。”
“我只能像个小偷一样，躲在暗处远远的看着你。”
“叶凡，对不起，以前是我太笨，竟然一次又一次的为了周昊那种人渣让你和妈受委屈。”
“你讨厌我是应该的，因为我也好讨厌我自己。”
一些话，秦寒月说得很吃力，她的嘴角不停渗血，眼中也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她疲软的身子，开始慢慢变得冰冷。
我看着她，轻声开口：“你先别说了，等救护车来吧。”
“不。”
秦寒月摇了摇头，无比虚弱地继续开口：“有些话我不说，怕再也没机会了。”
“叶凡，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怀念你最开始总是一脸幽怨的看着我，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
“怀念你总是在我跟妈聊天的时候，偷偷看我的样子。”
“怀念你对我无限宠溺的每时每刻。”
“我好想继续跟你和妈一起重温以前的美好啊！”
“对不起，都怪我，亲手毁了我们的家，让你这么难过。”
“我就不问你能不能原谅我了，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我要去跟妈道歉了。”
“叶凡，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对不起，我爱你……”
说完，秦寒月的手，无力垂落。
她的呼吸，彻底停止。
秦寒月死了。
看到这一幕，周昊瞪大了双眼。
他无比震撼地喊着：“寒月，寒月？！”
喊了两声之后，见到秦寒月没有动静。
周昊立马红着眼瞪向我：“叶凡，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寒月！我要杀了你！”
说着，他仿佛一头失去理智的公牛，朝我疯狂冲了过来。
我松开秦寒月，侧身躲开了周昊的攻击，再朝他一脚狠狠踹去。
周昊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根本不会打架。
被我踹中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我也没给他起身的机会，一脚重重踩在他的胸口，然后掏出手机报了警。
很快，警察出动，带走了周昊。
最终，周昊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而秦寒月，则在她家人的安排之下，被安葬在了我妈的坟墓旁。
她家人说，秦寒月在我离开后，就已经立好了遗嘱。
安葬在我妈的坟旁，是她唯一的遗愿。
8
秦寒月去世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妈妈笑着跟我说，寒月去找她了。
她说，她和寒月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开心。
就像最初老宅的生活一样。
最后，我妈语重心长劝说我。
让我放下。
她说，只有我过得好了。
她才能真正的放心。
我含泪醒来。
对着天花板默默地说了一句：
“放心吧，妈，我会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让你担心。”
三年后，我遇到了一个真心爱我的女人。
并与她结了婚，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带着妻女，来到了我妈的坟前。
这一天，我跟我妈聊了很多。
临走前，我问她，开心吗？
炎炎夏日，我妈的坟前一阵凉风吹过。
拂过脸庞，像妈妈的手，清凉舒服。
女儿在我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想。
这应该就是妈妈开心的回应吧。
离开时，路过秦寒月的坟，妻子看着墓碑上的相片，顿住了脚步。
她一脸诧异地开口：“这个女人好熟悉，我好像在哪见过。”
听到这话，我不禁好奇地问道：“在哪见过？”
她思考了一阵，认真道：“我想起来了，大概是四年前，我家里出现了重大变故，我一时想不开，想跳楼。”
“是她劝下了我，跟我聊了很多。”
“她告诉我，人生不会有过不去的坎，她叫我好好过日子，美好的未来，还在前面。”
“我一直想感谢她，没有她，我都遇不到你这么好的人。”
说到这，妻子叹息了一声，凝重道：“没想到，我等到了美好的未来，她却离开了人世。”
我看着墓碑上秦寒月的照片，意味深长道：
“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