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数不清的血海,却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狼狈的夜晚。
沈确死了。
薛太后亲手杀了他。
朝中大臣不满她垂帘听政,她便又借着沈确的人头立了件功勋。
薛太后没动我,我想这大概和沈确同她的交易有关。
我抱着沈确的尸体,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我怎么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在同我讲话的人,下一秒就没了生息。
大脑一片空白,我眼眶干涩掉不出一滴眼泪。
薛太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你们还真像,杀手都不会哭么?”
“他小时候也不会哭,虽然长得像沈确,却又一点也不像沈确。”
她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怀念:“那时候陛下还同我如胶似漆,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我说想要一个像沈确的孩子,他也依着我,只要我高兴。”
她忽地一顿,幽幽道:“不过,像他这样的淘汰品,应当也算不上杀手吧。”
不……阿却小时候很爱哭。
那时候我们一同被安排训练,安排考核。
他年纪最小,动不动就被吓哭。
记忆中阿却最后一次哭,是因为我在训练中替他挡了一箭。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我嚎啕大哭,最后我受不了了,告诉他,哭泣只会带来噩耗。
大概是怕我真死了,他瞬间就止住了眼泪。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他也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本子台词,对我说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我觉得好笑。
再后来,便再也没见过阿却了。
原来,阿却成了沈确。
只因先皇心疼她丧子之痛,便找了个模样相似的来安抚她……我觉得荒谬极了。
我将阿却葬在了从前那个小木屋的后山上。
世间很大,可除了这里,我再也想不到要将他葬在哪里了。
人们都说死后该葬在家乡,魂归故里,那是心安处。
可像我们这样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更别提什么家乡了。
我带着阿却离开时,薛太后还告诉了我另一件事。
原来这么多年来,阿却作为杀手培养时体内种下的毒一直都在。
而我的毒之所以能够得到彻底的解除,是因为他将他的那份解药给了我。
而代价是,他需替薛太后除掉龙椅上那位。
真蠢啊……做了这么多,所图的却只是我活着……多不值当。
我擦了擦墓碑,这碑上一个字也没有。
除了我,世上没人知道他是阿却。
我想起他临死前还在哄我别怕,心中忍不住苦笑,然笑着笑着,我又红了眼。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何时才还我这份恩呢……”墓碑上落下了一滴温热的雨点。
多年后的后山上多了一块无字碑。
两个小土堆挨在一起,风掠过树梢时像是有人在叹息。
魂归故里,我心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