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与泡沫
那晚他吃了一碗面就走了,来的和走的都是一样莫名其妙。
她心里却发慌得更严重了,总觉得这房子是住不成了,想着要找个新地方住,可还是舍不得。
这是她的家。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她在的美仁公司和他开的戴维斯公司的合作计划也正式敲定。
杨沫光荣地被王大帅委派为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她不知道王大帅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地知道了她捡到人家公司老总金表拾金不昧的事迹了,反正这事一传到他俩耳朵里,在他们美仁公司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于是和总经理谈这件事的时候,她当仁不让地被选为了最佳接洽人,美其名曰负责人。
于是出入这个大公司越来越频繁,不过遇见他的概率却是少之又少。
老总不是你想见,想见就能见。
倒是小周经常遇到,每次碰到他都是楼上楼下地到处跑,看样子是被支使得够呛。
可他那张阳光灿烂的脸上总是笑呵呵的,真是个好青年。
偶尔也和小周一起吃个饭,但总是匆匆的,一旦接到谢林森电话马上就得闪人。
这个秘书确实不好当,不过两人的友谊发展得还是很迅速的,没事总能接到小周的一两个短信,一般都是不知道哪下来的冷笑话,偶尔也有一两个真好笑的。
对于这些热情的短信,杨沫通常都会热情地回复一个哈哈大笑的笑脸表情。
做人嘛,大家开心就好,没必要那么苛刻。
这天去戴维斯交一季度企划书,正好赶上中午便决定和小周一起吃个饭,是她主动发的短信邀约,小周自然欣然前往。
吃的很简便的一餐,席间小周又是各种火力全开地讲冷笑话,她也都笑着听,后来忽然发现这个笑话之前他发过短信给她,于是一时童心未泯就决定要糗他一下。
她掏出了手机翻出那条短信递给他,“这条我都收到过了,你看看你,也不再多用用功!”
小周一看那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真是不好意思,呵呵,我最近买了本新的笑话大全还没来得及看呢。”
杨沫诡计得逞笑得都快岔气了,可是忽然发现这小伙子表情有点不对,盯着那手机屏幕的眼神怎么那样别扭?
收回了手机仔细看了又看,这才恍然大悟啊,她手机上记录的人家的姓名就是“小周”两个字,她连人家大名都没记住!
“对不起哈,我记性也不好。”
慌忙地道着歉。
“呵呵,没事,我好像就告诉过你一次我全名,我叫周树彬。”
小周依旧笑得很诚恳。
周树彬,她忽然想到了谢林森,搞什么啊?
连秘书的名字都和他一样全是木头?
然后急忙改了手机的通讯录,从此“小周”二字正式被“周树彬”三个大字更替了。
“杨沫,其实我觉得你的名字特好听,谁给你取的啊?”
小周问。
她怔了一下,然后尴尬一笑,“我自己,厉害吧?”
小周瞪大了眼睛,“啊?
真的吗?
你怎么能自己给自己取名?”
杨沫喝了一口水,心想既然刚刚让人家那么尴尬,那就索性说点自己的丢人事让他开心开心吧。
于是神秘兮兮地笑着说:“这可是一个Longstory。”
其实杨沫本名杨淑芬,没错,这个土掉渣的名字杨淑芬就是杨沫从出生一直叫到小学的名字,她妈妈取的。
小时候的她也没觉得怎么样。
可是后来上了小学,她的名字就开始总被班上小男生嘲笑,“嘿嘿,淑芬,输分!”
结果她就怒了,非要吵着闹着改掉这个丧气的名字。
爸妈都不识几个字,一下子没了主意,于是跑去找村里的一个下放的读书人李老师帮忙,李老师掐指一算就说那就改叫“杨墨”吧,肚子里多装点墨水将来当个有文化的人。
于是她就改了名叫“杨墨”,可是“墨”这个字笔画太多了,写起来太费劲儿,于是她还是不满意。
但又不能再折腾大人了,于是小学一年级的杨沫第一次翻了一遍《新华字典》,把里面与“墨”同音的字都拿出来看了一遍,最后看到了“泡沫”的“沫”觉得这个字最好看还容易写。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字让她联想起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安徒生童话故事里面的《海的女儿》,最后小人鱼为了心爱的王子化成了泡沫。
想到这她就难过得想哭,于是决定用这个字,也算让自己跟童话故事沾了点边。
但是她那时根本没想过,直接用了“沫”这个字的结果就是,她的童话还没开场,就已经成了泡沫。
小周听完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直竖着大拇指夸杨沫太有才华太有主见了。
她也跟着大笑,能把自己的糗事拿出来娱乐大众,这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吃过了饭和小周一起进了电梯,他去9楼老总办公室,她去6楼营销部。
默默地感慨着,老总就是不一样,办公室永远都是居高临下的,就没听说过哪间公司的老总是在一楼办公的。
在一楼的不是接待处的小姐,那就是收发室的老大爷。
怪不得她总碰不到他,人家活动范围都不在你这一块楼下。
可没成想,到了2楼时一开门谢林森正好拥着个国色天香走进来,她和小周的说笑立即被打断。
听到两人急忙问好,他也只是淡淡一笑,连话都没说,这真是在美女面前要做足了老板的架势啊。
那个国色天香绝对是极品,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高档进口货的包装纸味。
杨沫只扫了一眼便迅速别过头去。
这个狭小的电梯里,瞬间空气窒息得她心口疼,非礼勿视,虽然之前已经遇过一次。
可这俩人也不知道收敛点!
忽然特别同情加钦佩小周同志的视而不见能力,这都怎么训练出来的啊?
于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梯的数字,默默数着楼数,6楼一到马上跃出去,动作那个麻利呀!
就没见过这么悲剧的前妻!
谢林森,你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而我却只是漂浮不定的泡沫,泡沫一遇到固体就立马会破裂消失。
所以,我只能躲着你,有多远躲多远。
晚上回到家洗了澡,又换上了那件宽大的睡衣。
想着他今天那样子,估计应该不会再找她要房子了,那么有钱,这一栋小破房算什么呀,那美女身上一个包都要几万的。
杨沫虽然不嗜好名牌,但是眼光绝对是一流的精准。
大学时候干过一个兼职就是卖盗版的名牌包包,当时每晚在学校外面的夜市里摆一个地摊,什么LV,GUCCI,PRADA应有尽有,而且保证与时俱进都是新款。
起初不懂这些所谓时尚,那些追求名牌又眼高手低的考究党们一问她就晕菜,结果包没卖出去还被笑话。
后来一气之下发愤图强了一把,去图书馆的杂志阅览室把近几年的时尚杂志都翻了个遍,那用功劲儿比期末考试还猛,有了充分的知识后盾接下来的地摊买卖也做得顺畅了许多。
后来她甚至取消了统一售价,根据不同品牌的不同生产线来逐一要价,其专业程度不比专柜小姐差。
那一年她的学费就是靠这些A货包付的。
这些回忆就像开闸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大脑。
其实那些日子挺快乐的,她从来都没觉得辛苦,反正觉不觉得日子都得一样过。
也正是多亏了那些早入社会的摸爬滚打才让她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之身,什么困难窘境都不怕的小强精神,都是逼出来的啊!
正胡思乱想着,又响起了敲门声。
难道他又来了?
下一刻她被自己这个诡异的第一反应吓了一跳。
这算什么?
怎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呢?
结果还真是他。
所以说女人的直觉永远都比任何科学定理要准得多得多。
干巴巴地守在猫眼儿看着他的被凸面镜折射的有些形变的小影子,却怎么也不想开门。
要是她假装不在家,他会不会就此离去?
话说他到底又来干吗?
“杨沫,开门。”
他在门外很绅士地说,那语气好像就知道她在门后偷听一样。
不开,这门不能开。
大晚上的他这是想干吗?
可是又不敢直接回绝,于是继续在门里装死,大气都不敢喘。
杨沫又一次觉出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挫。
“杨沫,快点开门!”
他开始有些不耐烦。
继续屏住呼吸,她其实已经僵住了,脑子里混乱一片。
“杨沫,你再不开门我就走了。”
他顿了一下,奸笑着说。
求之不得!
心里拜托着你快走吧,她终于在猫眼儿里看到了他离去的背影。
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怎么这么好笑呢?
他刚刚那句话算是什么?
威胁吗?
他凭什么以为她怕他走?
于是越想越气,直接打开了门对着走廊大喊道:“要的就是你赶快走,谁稀罕你来啊?”
忽然她的手腕被扣住,她全身紧张得一哆嗦,刚要大喊就被迅速地拉进了屋子里,哐当一声,防盗门被关了起来。
“要我走还开门?”
他得意地昭示着他的胜利,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门上,这就是老江湖。
杨沫气得差点没吐血,被他扳住的手腕用力向里一拐便甩开了他,然后一个箭步恨不得离他一丈远。
“谢林森,你到底要干吗?”
那双不大的眸瞪得圆圆的,怒火蹭蹭地向外蹿。
他好像吃了一惊,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难以置信地嘟囔着:“怎么你力气那么大的?”
杨沫此时就像一个浑身被扎了好多个洞的气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洞先出气好了。
“我力气大怎么了?
我力气大证明我肩能挑担手能提篮,劳动人民最光荣没听过吗?”
谢林森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眼神里带着无数的玩味似的,“你这话说的,让我想起我奶奶。”
她又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奶奶啊,您老人家在天有灵要是看到你这孙子是这副德行,是不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混账啊?
谢林森完全对她的白眼不以为意似的,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到沙发上,闭着眼说:“我饿了,给我下碗面吧。”
“要吃面出去吃去,您大老板这么有钱,随便去个馆子做得不比我的好吃?”
怒气冲冲地说道,心想着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也没必要再装客气。
他慢慢地睁开眼,倚在沙发上斜睨着杨沫这只已经炸毛的斗鸡,好像有些无奈似的,“你怎么每次见到我都带着怒气的?
咱们俩好像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杨沫被他的话说得一愣,然后久久地呆住。
是啊,怎么每次见到他不是落荒而逃就是怒火冲天呢?
他说得对,他们根本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闪婚闪离而已。
她也没有什么损失啊,还白捞个房子住了这么多年。
她有什么好气的?
怎么会这么失常呢?
谢林森啊谢林森,在没有重逢之前,你不过就是一个人名,怎么重逢了之后,就突然成了洪水猛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