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人继续赶路,晓行夜宿,却再也没遇到追兵。
第三日,忽见前方有一道峡谷隘口,两侧石壁如刀砍斧劈,平地拔起。
沈平见此地险峻,不由喝彩:“这个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是大小剑山,过了这里就是益州了。”夏蚁手指前方,显然,她对两川的地理很熟。
沈平恍然大悟,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剑门,后来诸葛亮在此设立关隘,史称剑阁关,是入蜀的屏障。
“细雨骑驴入剑门!”他脑中突然想起陆游的一句诗,脱口而出。
正巧骑着驴子,太应景了。
“什么?”
“没什么,我在吟诗。”
“你还会吟诗?”
“在下其实是个诗人。屠龙只是副业。”
“少胡扯!”
过了崎岖的剑门,眼前的地势渐渐平坦。临近晌午,两人来到一个川北小城——当德县。
黄巾之乱中,益州也受了波及,但没有伤及筋骨,在东汉末年属于一方平和之地。当时的益州牧是刘焉,汉室宗亲,刘璋的爹。
当德县是个户口只有几万的小县城,也熙熙攘攘很是富庶。
街上人流如织,巴蜀之地多民族混杂,本不像中原汉族那般讲究礼仪,街头女子抛头露面的很平常。
沈平很开心。
奔波了十来天,担惊受怕的,总算来到一块安稳的地方。
两人这几天没吃到热食,直接进了一家路边酒肆。
沈平垂涎欲滴。前世他最喜欢吃川菜,满心欢喜准备大快朵颐,
水煮鱼,毛血旺,麻辣火锅,久违了。
可是上菜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汉代的四川,菜肴里只有麻,没有辣。辣椒那玩意,要到明代才从西方传入中国。
夏蚁却不在意,狼吞虎咽,胃口比男人还好。
沈平边吃边懊恼:我穿越时要是带一把辣椒种子该多好!
在益州种上辣椒,四川人民还不乐疯了?搞不好能一夜暴富,成为三国的一代厨王。
不强似做什么鸟屠龙人?
吃饱喝足,夏蚁敲敲桌子喊:“结账!”
伙计小跑过来:“一共二十钱。”
“小沈,付账!”夏蚁扬扬下巴。
这一路上,两人混熟了,互相以“小沈”、“小蚁”称呼。
“我付啊?”
“当然你付,一路上吃的全是我带的干粮,你不该请客吗?”
沈平包裹里只有他爹留给的七八十枚五株钱,全部家当。付完账,摇了摇头。
“小气鬼!看把你肉疼的!”
“不是穷吗……”
忽然,酒肆进来一个挺胸叠肚的衙役,大声喊道:“谁个会武艺,我家县太爷雇人!”
有人问:“做啥子?”
“护送一船货物到绵竹!有赏金,每人五百钱!”
邻座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站起身。
在当时,五百钱可不少,可以买两石粮、吃几十顿饭。
夏蚁也霍然站起,大声道:“还有我们两个!”
两个汉子斜眼一看,哄笑起来:
“你一个女娃,会啥武艺?”
“长得倒俊,给我当个婆娘挺巴适。”
夏蚁也不生气,笑嘻嘻道:“狗眼看人低啊,谁不服,来比划一下?”
一个汉子大咧咧走来,夏蚁抄起空饭碗,“当啷”一声扣碎在他脸上,汉子捂着脸踉踉跄跄倒地。
另一个汉子奔过来厮打,沈平一伸脚,绊了他一跤。
“好,合格。”那个衙役倒是眼光不拘一格,能打就合格。
衙役往桌上丢下两枚竹牌,吩咐道:“明日一早五更,凭牌子到县衙集合!”
出了酒肆,沈平问:“我们真去当保镖……那个护卫啊?”
“当然,没听他说吗,可以搭便船到绵竹。”
“那又怎么?”
“你笨啊,你去成都,我去青城山,都要经过绵竹。”
“人家是招护卫,真遇到强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红烧也可以。”
沈平真心觉得,这姑娘有点没心没肺。
“这两头驴子呢?”
“两头倔脾气的东西,后面没用了,卖掉!”
集市上,驴子顺利卖了三千钱,铜钱过重,找了家当铺兑换成一斤银饼。
汉代的黄金、银子和青铜都称为金,银子也称白金。一斤白金揣在身上,夏蚁眉开眼笑。
沈平算是知道这姑娘的两大爱好了,一,爱吃。二,爱钱。
黄昏时,两人找了家客栈各要了个单间,洗浴休息不提。
次日天蒙蒙亮,当德县县衙。
沈平二人和十几个汉子齐刷刷站在院子里,等待县令发话。
十几个人都来自乡野民间,高矮胖瘦不齐,看上去都有两下子,只有夏蚁一个女子,她蒙着头巾冷若冰霜,也没人敢去搭讪。
不一会,一个獐头鼠目的矮个男子走出,身穿官服,尖声道:“我是县令张松,有一船货物要送往绵竹,因为近来江贼猖獗,护送的人数不足,特意雇你们充当护卫!”
沈平听到“张松”这个名字一怔,仔细一想,这不是张松献地图那个张松吗?其貌不扬却才华出众,他是刘璋的亲信大臣,却暗中将益州献给了刘备,是三国著名的墙头草。
敢情,眼下他还是个小县令。
张松接着说:“我不管你们是何身份,是男是女,总之,能把这船货安全送到,就赏!”
众人群情激昂,七嘴八舌表忠心。
一群人来到西河码头,一艘大货船早已满满当当,货物是整包的花椒、茱萸和干姜,全是当时益州的食用香料,算是值钱货了。
船上已有七八个衙役和十来个船工。
众人上了船,甲板上平摊着一大堆兵器,由众人各自挑选。
沈平挑了一把剑,夏蚁随便捡了一张弓。
船老大吆喝一声。升帆起航。
一路顺流而下,船速很快,行至中午,沿西河驶入嘉陵江。
按这速度,朝发夕至,晚上抵达绵竹是没问题了。
嘉陵江,是长江上游流域面积最大的支流,时值冬日,江上行船稀少。
放眼看去,江面白茫茫一目了然,连个鸟影子都没有,别说江贼了。
眼看一路平安,船上众人松弛下来,东一堆西一堆坐在甲板上闲聊。
一个雇来的本地汉子和一个年老衙役相熟,问道:“老张,怎么快过年了,还巴巴运这一船货?”
叫老张的衙役回答:“谁叫我们张县尊生财有道呢,趁着过年,到绵竹能卖个好价钱。”
“要我们护卫啥?嘉陵江我走过几十次,屁事没有啊。”
“你那是老黄历,现在不一样,有江贼!”
“这是官船,我不信江贼敢白日抢劫!”
“你以为我们张县令傻啊,白白送钱给你们?”老张冷笑道,“最近有一股江贼邪乎,劫了好几艘货船了!”
“啊,这么猖獗?知道是什么人吗?”
“为首的是个巴郡人,听说年纪不大,手段却很残暴,他的船帆是蜀锦做的,如果看到锦帆不停船,就把全船人统统沉江!”
“这么凶?官军怎么不剿?”
“别提官军了,听说,上个月郡尉带了五百兵丁,把这人堵在一个酒店,你猜怎么着?”
“怎么?”
“被他抄起一张凳子,把五百人全部干翻了!郡尉腿被打断,至今躺在床上。”
夏蚁本来靠在栏杆上看江景,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胡扯!”
沈平也不信。一人打翻五百,想想就是胡扯。
“不信拉倒!”老张翻翻白眼,“我去现场的,那些士兵都说,看到那人头顶现出一只巨大的斑斓猛虎,腿吓软了!”
那个护卫汉子给吓坏了:“哎呀,给你一说我都发毛了。但愿这趟平安无事,好好回家过年。”
忽然,一个眺望的水手高喊:“前方有来船!”
沈平走到船头一看,果然远处江面多了两个小黑点。
小黑点越来越清晰,是两艘快舟。
两艘快舟轻捷异常,一左一右斜插过来,渐渐逼近大船。
快舟上的帆,五彩斑斓,迎风猎猎作响。
身后一声惊呼,听到那个姓张的衙役声音发颤:“锦帆贼……”
船老大厉声呼喊:“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