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栖同样往殿中瞧了一眼,后牵着宋瑶的手走到石阶,朝下走。
“告诉他与否,不重要。”
宋瑶不解,也忧心:
“亡毒关系着你的命,如今迟玄玺已为君王,肯定能帮到你。师姐,要不告诉他吧?”
今日相栖如此虚弱已经够吓人了,她不想再看着师姐毒发痛苦,更不可能接受得了不可一世的师姐毒发身亡。
奈何五年,始终找不到解药。
“我说不重要,是觉得,有比告诉他我中毒此事,更重要的,”相栖看惯生死离别,活到这年纪也经历许多,平静又说:
“如今翎儿娶了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有我的不是,是我没教好他。
但对我产生情爱的心思,是我没想到的。
我中毒陪不了他太久。眼下重要的,是与他和离,是让他改过妄念。
毕竟他还年轻,总不能背负大逆不道的骂名,也总不能和我这个师父过一生。更何况,他是这奉朝的君王,娶妻等事,不应有我参与。”
翎儿对她何时产生的心思,她猜不到。
这五年里,他的这份心思与日俱增加重,她不用猜都明白。
相栖直到现在都没碰过儿女情长,对这种事了解也不多,可相思成疾,是懂的。
宋瑶听罢,特别是听到师姐命不久矣的话时,情绪低落:
“师姐,门主已经走了,我在门内没什么亲人朋友,若你也……我该如何?”
亡毒之厉害,她一个精药毒的天才都解不了…
但她不想师姐就这么中毒死去。
忽然想起什么,宋瑶道:
“此次下山,我听闻远南山的那位医仙云游回来了。师姐,我明日便去拜山求他救你。”
“不急。你如今为了帮我压制亡毒,也损失不少。而且你我都已下山,门内无人采办打理,该不成样子了。”
相栖不愿麻烦别人太多,“便是那医仙归山,你去求他也无果。医仙性格古怪,求人办事,还是我亲自去的好。”
宋瑶一时也无法再反驳师姐的话,也确实如相栖所说,也是那个理,便问起别的:
“既然如此,师姐,迟玄玺今时对你强占于手,我也帮不了什么。但师姐,你的内力一时无法恢复,他的武功又是你教的,你让他渡些内力给你,否则……你……”
…真的会死。
相栖轻轻一笑:
“我一个师父,还轮不到他一个徒弟帮着续命。我只愿他早些放弃对我的这份心思,放我离开,然后去顾着他的江山为好。”
“师姐,你都这样了……还为他考虑。”
一想到迟玄玺给师姐下药,还强迫师姐,宋瑶就来气。
相栖清白无尘如绝世谪仙这么多年,竟是给那小子娶去……
“好了,不说这些了。”
相栖摸摸宋瑶的头,浅浅笑着。
说实话,经历这些事,她也意外且感到棘手,可她的过人之处,是面对天塌下来的大事,都淡定从容。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其他的事,相栖便原路返回。
刚走上来,就被迟玄玺抱住。
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十分温柔,抱她也把握好力道:
“师父,翎儿好想您。”
“我才不陪你一会儿,怎么又好想了?”
相栖站的笔直,却免不了因为他的动作而轻靠在他怀中,显得亲密。
“真的好想,只要瞧不见您,就想。”
迟玄玺如今声音又软又柔,撒娇似的。
相栖无奈,感到陌生,因为五年前,这徒弟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翎儿,调皮爱笑,一身反骨,虽说有时爱哭。
找不到她,就故意说“我才没想师父呢!”,反正不肯承认自己的情绪。
哪像现在这样,直言直语,动不动就哭,就求她别不要他。
还学会撒娇。
相栖教他最多的是武功,可没教过撒娇这些事。
越想,相栖愧疚感漫上心头,始终是她当年太狠心了,才让这个小子变了样子。
她会弥补,却不是用自己弥补。
“你如今已是君王,该有个君王的样子。别总这样。”
迟玄玺却道:“可师父喜欢啊。”
相栖挣开他的怀抱,看着这混小子:
“我何时说喜欢了?”
“师父是没说过,但翎儿一这样,师父就让翎儿抱。
师父喜欢抱翎儿,自然也会喜欢翎儿这样的。”
“那我若是喜欢你别的样子呢?”
“什么样子?”
“与我和离的样子。”
迟玄玺立即慌了,作势又要哭,声音委屈:
“师父,别……别与翎儿和离。”
“我与你是师徒,而非夫妻。”
“不,不是的,我已经娶了您,”男人忽然双手放在相栖双肩,深情看着她:
“师父……不,相栖,我喜欢你——”
“啪!”
喜欢二字刚落,一巴掌忽然打到迟玄玺脸上。
“你懂什么是喜欢?都是君王了,还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我是你师父,是你的长辈,你喜欢我像什么话。”
相栖极少凶他,这次,真的动怒。
她预料不到翎儿对她亲口说出他的心思的情况,现在听到,只觉不可思议。
更暗暗抵触。
一个徒弟,怎么能对师父产生这种心思?
“我懂,翎儿懂,”迟玄玺见相栖往后退了一步,更慌忙抱住她:
“翎儿夜夜梦见您,每日醒来不见您在身边便心神不宁、食不下咽,先帝为我指婚时,我心里想的都是您。”
相栖不语。
“师父,您现在不信翎儿对您的心思,可往后您会信的,”迟玄玺又道:
“翎儿五年来,对您日思夜念。其实成为君王,也是为了娶到师父……”
相栖越听越觉得荒谬。
这混小子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终成大业便是为了她?!
难不成他的心思不止在五年前萌生?
挣开他,抬手,又要打。
迟玄玺不躲。
可突然——
“陛下!”
一名太监急匆匆跑来,刚站定便见圣上要被掌掴,不由震惊。
相栖的手停在半空,堪堪将落。
迟玄玺忙把女人的手握住,一个轻拽,本就毫无防备的她撞入怀中,他顺势抱住,看向那太监,声音完全失去方才的委屈和哭腔,冷厉威严:
“怎么了?”
“陛下,左相求见。”
太监这才压住惊惧的情绪,没喊出那句“护驾”。
心里想着,原来是陛下和娘娘在调情啊。
“知道了。”
迟玄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人走,转回目光继续定在师父身上。
结果太监一走,相栖推开他,转身。
“师父,别走。”迟玄玺拉住她,声音变回委屈和乞求:
“等翎儿事了,师父再打也不迟,打多少次都行,翎儿受着。”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打你?”
相栖听他这话越听越怪,在他看来,她很喜欢对他暴力是吧。
迟玄玺见师父不走,又不挣开手,笑了:
“不仅喜欢师父打我,师父怎样对我都喜欢。除了……丢下翎儿……”
女人一时没了脾气。
这小子,居然会说所谓甜言蜜语了……
“你去处理政事便是。”
“师父陪翎儿去,好不好?”
男人笑容烂漫,像个孩子。
哪有方才与太监说话时的冷冽。
“处理政事也要我陪着作甚?”
相栖不解,却话音刚落被他一把抱起。
她要挣,几分无力。
一是刚恢复本就使不上力,二是这小子抱起她便禁锢了她的使力空间。
“你放我下来。”
“师父,翎儿不要您走,您一直陪着翎儿……”
迟玄玺往大殿的方向动身,丝毫不觉抱着相栖这么光明正大的晃荡,会影响他的帝王威仪,反倒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
相栖见他笑,刚刚因为他不听话不放她下来的脾气,退了下去。
那抬起又要掌掴的手,也没动。
终究是帝王,她再怎么习惯,都该改过来的。
况且一会他要面见臣子,脸上有深红的掌印,不太好。
想着,相栖不挣了,任他抱着。
然迟玄玺见师父这么反常也不说话了,心头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