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就知晓新任国师是赵卿沐,所以才会拖住自己,不让自己上太清宫,也不让自己见到赵卿沐。
只是他为何要如此?
沈迁樽看着赵卿沐,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些百姓的话:“当国师须得断绝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能娶妻生子,终其一生,只能为百姓万民而活。”
忽而又想到孩子出生那天,她释然解脱地笑……沈迁樽眼眶通红,脑海中绷着的那根弦将断未断。
蓦地,他竟怨恨起来。
怨恨瞒着他的陛下,怨恨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甚至怨恨赵卿沐。
0他已经将柳如涵送走,明明一切即将可以重新开始,她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他。
多年不曾显于人前的清尘真人也终于出现,一出场便迎来一阵惊呼。
他一袭白衣,清韵无比,容颜似仙人一般。
原本雍容高贵的赵卿沐含上一抹浅笑,单膝跪下行半跪之礼。
高台上,清尘抬手抚住赵卿沐头顶。
赵卿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清尘眼眸中漾上一抹无奈,手指轻轻一点。
“你是为师最优秀的弟子,从今往后,这大晁子民,便交由你守护。”
赵卿沐敛了笑,郑重应声。
“弟子受命,绝不辱太清宫门风!”
万众瞩目中,赵卿沐接过代表太清宫观主的五方天帝印。
太清宫的每一任观主都将自动成为大晁的国师。
待仪式结束,众位观礼的百姓贵人退去。
赵卿沐走入大殿沈迁樽再也按捺不住,径直就要冲上去。
太清宫弟子忙将人拦住,赵卿沐却淡淡道:“放他进来吧。”
沈迁樽进去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赵卿沐却看向他身后行礼:“卿沐多谢陛下!”
跟在沈迁樽身后进来的皇帝一笑:“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
赵卿沐也笑:“师父已备好茶,请陛下前去论经。”
皇帝瞥一眼沈迁樽,淡淡颔首。
沈迁樽想要上前抓住赵卿沐的手,却被赵卿沐避开,不冷不淡道:“谢将军自重!”
沈迁樽脸色苍白:“卿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为什么会成为了国师?”
赵卿沐波澜不惊:“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本就是我师父和陛下指定的国师继承人。”
沈迁樽抿了抿唇,几乎是低吼出声:“可你已经嫁人了,你是我的妻子。”
赵卿沐凝眸看了他半晌,平静道:“你妻子赵卿沐已经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沈迁樽眉头紧拧,眼中无尽悲愤,却又有一丝不解惑然。
赵卿沐勾唇:“现在的我,是死而复生,只为众生而活!”
沈迁樽只当她是使性子,语气带上哀求:“卿沐,别再说这种话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孩子已经出生,我愿放下所有一切,跟你远走,你不是想去看雪山,看大漠……”赵卿沐打断他:“别再自以为是了沈迁樽。”
她琉璃色的眼眸中再没有一丝情意。
“你可知你那孩子是如何来的?
是用我的命换的。”
“孩子出生,我再不欠你什么。”
沈迁樽一震:“可你不是……”赵卿沐笑了:“你想说,可我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是吗?”
沈迁樽沉默着,手不自觉攥紧,心脏却被巨大升起的不安压得无法喘息。
他有预感,接下来,将听见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赵卿沐拂过一尘不染的衣袍,双手合十,在祖师像面前的蒲团跪下。
“因为我剖心取蛊,向死而生。”
沈迁樽惊得后退一步:“我不信,不是有你师父在吗?”
赵卿沐眸色淡然:“你既然想知道,今日便将从前种种一并断个干净,你以后,也莫在纠缠,好好去过你的日子。”
“当时我师父并不在太清宫,你为让我救你的孩子,步步紧逼,更让我以命换命分他一些寿数,我只能如你所愿。”
2“所幸我当初为嫁你,吞下门中圣物断情蛊,这次换命后,本来孩子出生那刻就是我的死期,但我为了来世不再与你有纠葛,特意从心脏处将断情蛊剜出,那时我不知,断情蛊最大的作用就是,断情即续命!”
她指着自己的心:“那伤口现在还在这里,永远不会消退。”
太清宫传承数百年,自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法。
沈迁樽摇头:“我不信,赵卿沐,你在骗我!”
他眼眸红得惊人,紧握的指骨也发白。
赵卿沐云淡风轻地笑了:“是或不是,你自己心里当有数。”
这样当时令她痛不欲生的事,不过短短几日,再说来却是恍如隔世,再无波澜。
放下即是自在。
“不过我仍是要谢你,助我渡过情劫,千帆过尽,我才知我以前的爱是多么浅薄狭隘。”
“那孩子定会长命百岁,就当我为那五年相伴送你一场得偿所愿。”
沈迁樽漆黑瞳孔闪过一抹无措:“卿沐,你别说气话……言尽于此。”
赵卿沐一摆手,对着门口的太清宫弟子道:“送客。”
沈迁樽倔强地站在那里:“卿沐,你我仍未和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赵卿沐笑意渐深:“早在你孩子出生那日,陛下便将休夫圣旨送上了太清宫。”
她拿出一卷明黄圣旨,强调:“不是和离,是休夫!”
沈迁樽一怔,便被人推了出去。
殿门缓缓阖上。
香云缭绕,赵卿沐轻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沈迁樽浑身一震,他从未有如此刻一般清晰,他即将失去赵卿沐。
就在这时,皇帝走出来。
“此次论道,我心有所得,谢将军,起驾回宫!”
沈迁樽回神,在皇帝面前重重跪下:“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这样没头没尾,皇帝却并不意外。
他沧桑眼眸深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你可知,早在你和赵卿沐相遇时,清尘真人就已算出,你只不过是赵卿沐成神路上的一道劫难。”
“你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赵卿沐想要得道,就必要经历这么一遭。
沈迁樽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陛下早就知道。”
所以在赵卿沐去求见时,皇帝才视而不见。
而他却还天真的以为,是因为他的缘故。
皇帝沉声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命!”
“至于休夫之事,你也不要怪朕,那是清尘真人亲自向朕请求,朕无法拒绝。”
沈迁樽沉默良久,突然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带有无尽悲凉和疯狂。
他从未有过的失态:“所以我只是一颗棋子是吗?”
沈迁樽突然觉得这一切无尽地可笑。
笑意止,他执拗地道:“陛下,我不甘心。”
皇帝蹙眉:“你现在有权有势有子,往后尽可妻妾成群,何必执着?”
沈迁樽摇头,心脏痛得无可遏制。
可他想要的,只有赵卿沐。
沈迁樽将心一点一点沉入深处,敛起所有情绪,又恢复成那个冷静自持的将军。
“陛下,臣护送您回宫。”
皇帝不再多言。
临走前,沈迁樽回头看了一眼太清宫大殿,口中低声呢喃。
3“我不信命。”
所以,赵卿沐,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沈迁樽走后,赵卿沐起身。
来到后殿,清尘真人正看着桌上棋盘。
“师父。”
她恭声叫道。
清尘轻叹一声:“为师只顾着你,却只怕有人要心念成魔!”
赵卿沐不以为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走到这一步,他怨不得任何人。”
说着她垂下眼睫:“再说师父不是为他留了一条生路。”
若是沈迁樽一心一意选择她,他们俩未尝不可白头偕老。
从来没人逼迫过他,每一条路,都是沈迁樽自己选的。
……回到宫中,不等沈迁樽开口,皇帝便道:“谢卿为了护卫之事,劳心多日,便回府去休息几日,正好也多陪陪孩子。”
沈迁樽眼睫一颤,低声道:“是,陛下。”
他回到国公府,谢夫人抱着孩子过来:“迁樽,孩子还未娶名字,满月的帖子也该准备了。”
他眼眸扫过那孩子,脑海里突然闪过赵卿沐冷静到漠然的声音。
“你可知你那孩子是如何来的?
是用我的命换的。”
这孩子仿佛一把刀,斩断了赵卿沐的情丝,也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
“名字?”
他露出一抹凉薄厌